阿桃覺得很困，很累，然后睡了一個(gè)長長的覺。

　　再醒過來的時(shí)候，阿桃覺得身上很舒服。

　　只是小白又睡著了。

　　這次小白睡得特別沉，阿桃叫了他好久他都沒反應(yīng)。

　　阿桃覺得小白的身體好似又冰涼了些，將他抱在懷中仔細(xì)暖著，好些日子不見好轉(zhuǎn)，阿桃便以為小白和以往的冬日一樣，是要長眠一段時(shí)間了。

　　阿桃在桃林盡頭等了許久，羅序都沒有出現(xiàn)。

　　阿桃想見羅序。

　　她試探著往桃林外邁了一步，驚喜地發(fā)現(xiàn)自己能離開桃林了。

　　阿桃跑回去告訴小白這個(gè)天大的好消息，可是小白還是在睡覺。

　　阿桃太過欣喜，以至于小白的鱗片出現(xiàn)了些許細(xì)微的裂痕她都沒發(fā)現(xiàn)。

　　阿桃忐忑而又滿懷憧憬地下了山，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人間的樣子。

　　阿桃在人間見到了好多羅序和自己說過的東西。

　　不管是什么，阿桃都很好奇。

　　阿桃覺得人間甚是有趣，比起桃林熱鬧多了，可是阿桃還是想見羅序。

　　阿桃不知道羅序住在哪里。

　　她問了好多人，可是依舊沒有人搭理她。

　　偶有搭理她的便是自稱陰陽師的人，他們也不和阿桃廢話，直接便動(dòng)手打了她。

　　有些陰陽師阿桃能打過，有些陰陽師阿桃卻打不過。

　　這日遇到幾個(gè)身著白衣的道門弟子，聯(lián)手將阿桃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阿桃拼命地逃，身上傷痕累累。

　　好不容易甩開了那群道門中人，阿桃虛弱地靠在街角休息，聽得有喜樂聲響起。

　　阿桃抬頭望去，是羅序。

　　阿桃掙扎著站起來走到羅序面前。

　　今日的羅序好威武，身著暗紋紅衣，襟前系著大紅花，頭發(fā)用紅繩子高高縛起，濃眉大眼，眸有笑意，唇角上揚(yáng)，在那馬上坐著，阿桃才發(fā)現(xiàn)，原來羅序的肩膀竟已有這般厚實(shí)。

　　阿桃此時(shí)鬢發(fā)散亂，身上的粉羅裙有些污臟，一雙眼中卻盛著熠熠星光，羅序見到阿桃，臉上的笑容卻是漸漸消散了。

　　『羅序，你真好看。』

　　『羅序，你的馬好威風(fēng)。』

　　『羅序，我能離開桃林了，你可高興？』

　　『羅序，我想同你成親，一起生活在一起。』

　　阿桃在羅序的身邊來回轉(zhuǎn)悠著，臉上滿是高興和欣喜。

　　羅序看著阿桃，嘴巴微微張了張，卻沒有說話，阿桃是專門來尋自己的。

　　羅序心中苦澀又起，只覺得心間的疼痛難以抑制，拽著韁繩的手緊了又緊。

　　羅序盯著阿桃許久，終于還是移開了眼神，扯了馬韁往前漫步而去，嘴上再次揚(yáng)起笑容，只是眼中的笑意卻已不再。

　　阿桃見羅序不同自己說話，騎了馬往前走去，便跟在他身邊跑。

　　『羅序，你怎么不理我？』

　　『羅序，為什么不同我說話？』

　　『羅序，你不高興嗎？』

　　『羅序，我是阿桃。』

　　可是羅序卻再?zèng)]有看她一眼，羅序也沒有開口同她說過一句話。

　　阿桃跟著羅序到了一處宅子前。

　　宅子里有好多人，宅子外也有好多人。

　　羅序被他們簇?fù)碇铝笋R，那么多人都在等羅序，笑著和他道喜。

　　羅序朝他們每個(gè)人都笑，抱著雙手同他們一一問候。

　　可羅序卻沒有朝阿桃笑，甚至在看到阿桃的時(shí)候，眼神也不曾有一瞬間的停留。

　　阿桃不明白這是為什么，羅序明明看到自己了，為何裝作看不到，阿桃依舊不死心，不停地和羅序說著話。

　　阿桃說第一次見到羅序的事情。

　　阿桃說羅序和她聊天時(shí)的事情。

　　阿桃說羅序送她小糖果的事情。

　　可是羅序沒有回應(yīng)她。

　　羅序的眼睛越過阿桃看著宅子的大門處，那是阿桃沒有見過的眼神。

　　羅序從沒有這樣看過自己。

　　只是阿桃不知道，羅序也曾這般望著她，在她熟睡的時(shí)候，在她發(fā)呆的時(shí)候，遠(yuǎn)比這深情，遠(yuǎn)比這纏綿。

　　阿桃也順著羅序的眼神看過去，是一個(gè)和羅序穿著一樣衣服的人。

　　所有人好像也在等她，阿桃看著那人跨過門口的火盆，摔了手中的寶瓶，踏上臺(tái)階朝著羅序走了過來。

　　那個(gè)人走到羅序旁邊停下，有人將她的手遞給了羅序。

　　阿桃看羅序笑著牽起她的手，轉(zhuǎn)身一起朝著大廳走去。

　　阿桃聽著耳邊有人在喊。

　　一拜高堂。

　　二拜天地。

　　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

　　所有人都在笑。

　　羅序也在笑，看著賓朋笑，看著他旁邊那個(gè)人笑，卻沒有看著阿桃笑。

　　這就是羅序說的成親，這便是往后要和羅序生活在一起的人，這便是羅序要的生活。

　　阿桃終于明白了，她和羅序到底是不一樣的。

　　阿桃是妖，眾人沒辦法見到她，阿桃無法接受旁人的祝福，阿桃也無法穿著和羅序一樣的衣裳站在他旁邊，阿桃拜不得天地，跪不得高堂。

　　阿桃覺得心里很痛很痛，痛得眼淚直往下掉，痛得阿桃再也站立不住蹲了下來。

　　可是羅序沒有過來，羅序再也不像以往那般關(guān)心阿桃了，羅序再也不會(huì)同自己說笑，陪自己玩耍了。

　　羅序是人，這便是凡人的日子，成親生子，舉案齊眉，子孫縈繞，有鄰里相助，有長輩關(guān)切，有好友祝福。

　　人妖殊途，終是鏡花水月，夢幻一場。

　　阿桃覺得自己病了。

　　阿桃想要回桃林。

　　阿桃踉踉蹌蹌穿過這吵鬧的人群往門外走去，這里的一切與阿桃都不相干，所有人臉上都在笑著，只有阿桃在哭。

　　阿桃狼狽地逃離這座張燈結(jié)彩的宅子，羅序笑著上前拉住新婦的手在眾人的起哄聲中往后堂走去。

　　他的眼神隨意地在人群中張望著，卻只見一抹粉色的衣角消失在大宅子的門邊拐角處。

　　粉色的裙擺有些臟了，羅序的眼中有淚光泛出。

　　眾人更是笑鬧開了，道羅序娶媳婦高興得都哭了，新婦掩著帕子低笑出聲。

　　只有羅序明白，這眼淚，無關(guān)這座宅院，無關(guān)滿堂的祝賀，無關(guān)眼前的新婦。

　　這眼淚，是為那桃林里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