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書閣窺天臺
竹山差點便遲了,無妄子望來的眼神有些嗔怒,竹山悻悻著撓著頭,站在無妄子身旁。
“人,都到齊了吧?!碧飆h顧一周,爽朗開口。
“東戎佛宗,道宗,皇室,萬界仙宗,已齊?!?p> “北嶼,方寸山,五行宗,云深閣,溫氏已齊?!?p> “南璃,雕欄,畫棟,已齊?!?p> “西岐,幽州,雷州,夢州,已齊?!?p> “中州,就你我幾個老家伙了,都到了?!碧鞕C老人,輕撫長須開口。
“那就,取七典?!碧煸捯魟偮?,一群人突然走出,觀其服飾,不是塵陸之人。
其中,為首之人將《魔典》祭出,同時,白洛璃取出《醫典》,天機老人拿出了李落蟬留給自己的《冰典》,《劍典》,無妄子拿出袖中的《道典》,棲云寺首座渡一雙手合十,《佛典》憑空而起,欄柵把《器典》揮向空中。
七典緩緩盤旋著接近,眾人莊嚴肅穆,沒有開口打擾這段美好而又短暫的寂靜,也沒有人去詢問拿出《魔典》的是什么人,正如,沒有人去詢問方寸山,五行宗,皇室,溫家,寧王一眾一樣,他們,或前,或后,都在服從著上界來人的命令,殷勤的忙碌著,同時可憐兮兮的搖著尾巴。
劍尖在地上摩擦的聲音異常刺耳,許多人和天一樣,皺著眉頭轉頭查看。
李暮寒就那么的,拖著臨淵,一步一步走來。
“你是,劍谷弟子?”
“困我師伯,害死我師尊,難道,就打算這么一走了之嗎?”
“那,你想怎么樣?”
“殺人,償命?!?p> “噗嗤?!碧毂欢盒α?,那種笑,不是生氣的笑,而是譏諷與不屑參雜的產物。
“你要戰,那便戰?!碧煺f完,飛身離開了窺天臺。
李暮寒捏緊了臨淵,只一劍揮出,卻像揮出了千劍萬劍,用劍毫無章法,卻似隨心所欲一般,虛虛實實之間,令人看不真切。
“觀其劍勢,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當已入化境?!?p> 窺天臺上,無妄子毫不掩飾自己的贊嘆,竹山聽著師尊的話,心里,卻還是不止的擔憂。
兩人戰斗愈來愈激烈,天雖然被李暮寒手中的臨淵壓迫,卻仍從容不迫的應對。
“要不,我去幫他?”窺天臺上,地藏看著兩人戰斗,突然開口。
“他們自己的事,你摻合什么?那個家伙的臭脾氣,你不了解嗎?”天機老人說。
“那小子,怎么想的?”
“大概是因為,心有不甘吧。”
兩人談話間,天空光芒大作,窺天臺被空中灑落的光柱包裹著,緩緩升起。
“不跟你玩了,我要走了?!碧炜戳搜凵砗?,揮袖退身,步入半空中的窺天臺。
“留下?!崩钅汉宦暸?,飛身直上,臨淵砍上了光柱,卻沒有一絲漣漪泛起。
窺天臺上,眾人看向李暮寒的眼神,格外漠然,如同看著一個毫無關系之人,如同,看著一個傻子。
“他,也是歷練者嗎?”巨大的人形虛影在天空浮現,威嚴開口。
“不過是下界的一個跳梁小丑而已。”天躬身抱拳,態度恭謹。
“螻蟻,退下。”那虛影一揮手,李暮寒悶喝一聲,吐血飛出,手中的臨淵染血而不止的嗡吟,原先扭曲了數日的字跡,在這一刻,終于穩定了下來,那,赫然已經不是“臨淵”,而是-“歧淵”。
復仇,或者與世為敵,與不可戰勝的敵人為敵,亦或者自我墮落,對于人生而言,有很多不幸的選擇,這些選擇,正如深淵一樣,把誤入其中的人們一一吞噬,永遠的,永遠的,暗無天日,當李暮寒拿起臨淵,當他心中只剩復仇之時,他便已經步入了歧途,這,也是歧淵誕生的原因。
此時,李暮寒在各異的眼神中,自空中跌落下去,向地面跌落下去,向著泥濘,向著未知跌落下去。
窺天臺上,無妄子拉住了已經邁出一步,神色著急的竹山,不著痕跡的背過手,捏了幾個法決。
地面上,陌桑向著李暮寒狂奔而去,像一個老嫗一般,那步履蹣跚,幾欲跌倒的樣子,令竹山再度捏緊了拳頭,躊躇著,猶豫著,然后,無奈的搖頭嘆息著。
陌桑抬頭,看著緩緩升起的窺天臺上的眾人,眼神充滿著孤注一擲,似乎抓住了一線生機,那是多么無力的希冀,以可憐的姿態,無助的宣告著什么。
李暮寒下降的身軀還沒停下,不過,速度卻在逐漸減緩,像支羽毛,像片樹葉,像一朵浮云,這,分明就是道宗里的浮云流水,終于,在陌桑那緊張萬分的注視下,李暮寒緩緩平穩落地,陌桑上前,喜極而泣,千呼萬喚著,卻得不到回應。
窺天臺上,天瞥了無妄子一眼,一聲冷哼后不予理睬。
“希望,你的付出都會被記得,希望,你會有一份好的回報,希望你的將來安好,即便那,與我全然無關?!敝襠竭€在努力看著,已經飄渺細微到不可見的地面,心情沉重。
六個月的時間,塵陸變化了很多,祁州劍谷解散,元禁不知去向,西岐寧,幽兩州讓給了忘憂群島來人,東戎佛宗遷址中州天書閣,廣收信徒,南璃還是老樣子,不過,像蒼華那樣的寶器,怕是以后也很難煉出。
788年 6月某日西岐夢州不知名處
一位戴著斗笠,臉上蒙著面紗的女子,閉上了房門。
“我去取藥,你照料好他?!迸拥穆曇?,是一種罕見的沙啞與溫柔的完美融合。
“好?!蓖傻穆曇舨恢翁庬懫?,卻充滿著堅定。
兩個時辰后
女子又拄著拐杖走回,挎著的籃子里,除了去藥店買的藥,還有在路邊采摘的新鮮桑椹。
李暮寒睜開了眼,然后茫然起身。
“這是哪?我,為什么會在這里?”
“想起來了,我在找一個,一個如同月亮般的女子,她叫,她叫……”
李暮寒頭痛欲裂。
屋門應聲而開,李暮寒抬頭,與那女子四目相對,女子明顯吃了一驚,籃子掉在地上,幾株桑椹落出。
“?!?,?!?,陌桑。”李暮寒說完,開心的像個孩子。
那女子,退了半步,呼吸急促。
“你,終于醒了?!?p>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我叫,陌…顏,陌生的陌,容顏的顏。”
“你是云深閣之人?”
“算是吧?!?p> “你可知道,陌桑她去了何處?”
“她,嫁到了溫家,溫二公子待她很好?!?p> “這樣啊。”李暮寒長吁一口,短暫的話語間,有著不解的追悔莫及,以及毅然決然的,釋然。
“在此叨擾許久,真是抱歉?!?p> “無妨?!?p> “這枚儲物戒指,你收下吧,算是我的一點心意?!斃納褚粍娛g,李暮寒把物品轉入了“焚世劍界”,而后開口。
“不必了?!?p> “你救了我,必須收下?!崩钅漢畱B度強硬,把儲物戒指硬塞進那女子枯槁的手中。
“那,好吧?!?p> “姑娘止步,我們,就此別過?!崩钅汉畬ε渫?,對著跟上自己的女子抱拳。
“再見。”
李暮寒擺了擺手,就這么離開。
院里,女子打量著手心的戒指,開口。
“我們之間,這么客氣干什么?”
“這,便是儲物戒指嗎?我又不能修行,送我這個干什么?”
說完,吃起了清洗過的桑椹,沁人的酸甜入口,卻引起了那女子一陣猛烈咳嗽,嘴角殷紅的血跡和桑椹的紫色汁液交相輝映,分外妖艷,或許,也是最后的妖艷。
“我,也該走了?!蹦橋虞p嘆。
“九幽?”
“九幽?”
林間小路上,李暮寒心中輕語,卻沒有得到回應。
李暮寒取出歧淵,看清了劍身字跡的變化,暗道一聲不好。
心神進入焚世劍界,卻仍是茫然。
“你…,你…,你在找我?”童稚而又膽怯的聲音響起。
“你,是九幽?”李暮寒詢問身前容貌俊美的男孩。
“我是這個劍界的劍靈,我,沒有名字。”
“這樣啊,那我叫你望月好了?!?p> 兩周后
李暮寒走走停停,到了中州,之前夢州涂山的弟子,在姑蘇城里開了醫館,名為藥宮,李暮寒打算去看看。
藥宮門外,“唯愿世間人無病,寧可架上藥生塵”筆法蒼勁有力,橫批為“懸壺濟世”
“你,居然還活著?”
李暮寒正在門口欣賞著凌厲字體,一女子從大門走出,一聲驚嘆。
“怎么,這么希望我死?”李暮寒打趣。
“去年臘月,我第一次見你時,你全身骨骼碎了八處,經脈紊亂,僅憑一口氣吊著不死。”
“有幸,被一女子所救?!?p> “也是,西城房價那么高,哪怕不懂藥理,各種天材地寶養下來,說不定,也能治好你的傷?!?p> “閣下,這是何意?”
“那個女人,賣了西城一處院子?!?p> “難道,是竹山留給陌桑的那處院子?那么救我的人是,陌桑!”李暮寒心里暗凜。
“我得去看看?!崩钅漢f完,御劍離開。
云溪谷邊緣地帶
那棵陌桑和李暮寒小時候玩耍的桑樹,如今已經更顯魁梧,時常有路過之人前來歇涼,或三兩為伴,來摘若干果子,彼此暢談許久。
“你一直在這,沒去過別處,是不是,在等著誰?是,很重要的人嗎?”
或是小孩的好奇心太重了吧,女孩沒有聽家人的勸阻,走上去詢問那個,已經在樹下坐了快有一周的女人。
“我誰也沒等,誰也,不會來。”那女人氣息奄奄的回應。
“你一個人這么久了,就沒想過,去別的地方看看?”
“我……”那女人開口,卻不知如何作答。
“我能去哪里呢?”陌桑心里暗道。
微風拂過,吹散了天上的云,沒了遮擋的刺目陽光,肆無忌憚的穿過樹葉間的縫隙襲來,閉上眼的前一刻,陌桑心想
“這云走散了,還有風催促著它們重聚,那,我們呢?”
然后緩緩閉上了眼,也是永遠的閉上了眼。
在她倒下后,懷里的畫卷掉出,畫卷上,李暮寒英姿颯爽,眉目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