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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嬉笑且尋歌

第107章 獨臂戰正炎

陌上嬉笑且尋歌 頎燁散人 9159 2023-06-28 18:38:24

  “蒲洱,你看那個天,好黑的天”。

  “你看這個墻,好灰的墻。”

  “你看這個草,好韌的草。”

  “你看這個……”

  在墻邊打坐的蒲洱睜開眼,問:“小侯爺,才關了半月,你不至于失心瘋吧?”

  見蒲洱終于理他了,鳳麟嘟囔道:“你家侯爺快從猴變羊了!舅舅再不來,我就要閑得吃草了。”

  “昔年小侯爺初出江湖被騙光身上財物,同我風餐露宿時,也沒見這般叫苦連天。”

  “這能比么?”鳳麟氣鼓鼓地坐在他旁邊,“蒲洱,我真的不能去朔月盟嗎?”

  “明哲保身,江湖上的事最好不要插手,畢竟屬下不想收拾爛攤子。”

  “為什么呢,就因為我是皇家人?明明已是天潢貴胄,為什么我會連一點自由都沒有。”

  “個中緣由,必是有緣由的,既然有緣由,那就隨緣由去。雖然我也不確定翼王關小侯爺的緣由是什么,但看在他有緣由的份上,就聽從緣由罷。”蒲洱為了安撫他情緒,開啟了廢話文學。

  “聽了半天我也沒懂你想講什么。”鳳麟嫌棄地皺皺鼻子,將蒲洱的佩刀拔出鞘,威脅道:“你信不信,再不想辦法讓我出去,我就、我就、我就打你!”

  蒲洱司空見慣般:“盡管來試,小侯爺,在下的本事還是過硬的。”

  “那我割自己了啊,你保護不周可是失職!”

  蒲洱:“……”沉默了一會兒干脆閉上眼。

  看不見!

  “嗚嗚嗚蒲洱你真的軟硬不吃油鹽不進啊!”鳳麟撒潑打滾一哭二鬧三不敢上吊,蒲洱不為所動盤腿打坐,一副老僧入定不問俗世的樣子。

  ——

  小皙夢魘鬧了一通后又睡著,陸尋歌連夜喚來飛隼送密信給天鷹二老,做完這些已是疲憊不堪。

  夜色四合,曠野沉寂無聲,陸尋歌獨自去了一間角樓。

  這間客棧后面有一棟二層的吊角樓,住的是老板娘。

  這家老板娘三十歲上下,閨名付英蓮。十五歲就因姿容出色被當地縣衙小官搶去做小妾,那縣衙仗著山高皇帝遠欺男霸女無數,還將阻攔的父母打成重傷,無錢救治死亡。付英蓮只得假裝認命,乖巧與之周旋,待放松警惕后偷跑出縣,找了上一級和上兩級的知府官員陳訴冤情。

  但錢財通天,官官相護,自然沒有受理。她又被重新抓回去,嚴加看管起來。

  她不甘心,與其他被搶來的小妾共同聯合,后在家丁和婢女幫助掩護下再次逃出,要到康平首都告御狀。

  四女咬牙堅持著一路流浪北上,連續僵持了四年,但伙伴們長期被困于宅院,沒出過遠門,紛紛在路上病死、累死、餓死、凍死。最終到達康平首都后,僅剩她一人。

  臘月寒冬,付英蓮豁出性命在皇宮前面的官道上以平民身份滾了釘板告官,青天府衙才奉命接下案子下令徹查,將幾位惡官繩之以法,主犯押回首都菜市場,當眾斬首。

  但在世道壓迫之下,她雖成功贏了官司,卻也徹底淪為人人皆知的堂下棄婦,無法再嫁。由于不愿年紀輕輕就被迫守活寡,更不愿就此認命,便拿著賠償所得遠走他鄉。后來到了此地經營客棧為生,比起過往生死,她不覺得拋頭露面丟人,更不覺得這是自身過錯,而姓名是父母唯一留給她的東西,故而也沒有改名換姓。

  因生得嫵媚動人,手段也頗為玲瓏圓滑,故頗得人氣。客棧位于歸州和霖安交界,而她在兩界政商階層也小有名望。在這個地界,幾乎沒有她求不到的人,辦不到的事,拿不到的東西。

  夜間,陸尋歌敲了門,里頭傳出柔媚的聲音,又動聽又柔緩,在夜色下分外撩人。

  “進來~”

  陸尋歌推門而進,迎面就看到有個女子沖他眨眨眼。

  “公子,這么晚了,怎么還不睡呢?”

  那女子十指染了鳳仙花汁,披著鵝黃的大袖衫,優雅坐在桌邊,丹蔻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賬簿紙面,有種莫名的嫵媚風情。

  陸尋歌自顧自找了地方坐下,一本正經道:“來找你。”

  老板娘掩唇吃吃笑起來,將賬簿慢條斯理地合上。“哎呀呀,現在的年輕人,怎么這么直接呢,姐姐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陸尋歌沒說話,有些許無奈。

  那女子玩笑著,見他不語,識趣地收回話題,又盈盈一笑:“沒良心的小王八蛋,現在才想起來找姐姐,我可是看著你長大的誒~”說著蓮步輕移,俯身從后挨近,兩手按在他肩上,“小公子,想要奴家做什么?”

  陸尋歌自斟一杯茶飲下,淡淡問:“心月狐,近日可好?”

  “真是長大了,連姐姐都不肯叫了。”老板娘又媚媚輕笑,一個旋身,血色羅裙如一朵盛開的罌粟,她施施然坐到對面,翹起二郎腿,打量著面前男子:“奴家自然是極好的,只是……看堂主臉色似乎不太妙呢。”

  不錯,這名女子是夜未央重火堂的人。更準確來說,是他的部下——天正衛。

  天正衛分成四組,每組七人,按四象二十八星宿排列序次,共二十八人。乃是殷重火奉命為赤國皇室豢養訓練的一批暗衛,效忠輔佐于未來的赤國之君,以群星拱孤月,是以“天中四靈,以正四方,月中廿八,賑民安邦。”故名天正衛。

  天正衛首領,便是重火堂堂主,這個秘密只有三位堂主知曉。天正衛不論堂主何人,不管生老病死,都要代塔木多族誓死守護赤國血脈,并且也只能有這個用處。

  所以尋歌突然調動數名天正衛為私事奔波時是有些心虛的。即便他是首領。于是斟酌著開口:“勞煩姐姐立刻找輛馬車來,順便通知星日馬。”

  那女人聽到有任務,輕挑調笑的媚意神色立刻消失,站起來恭敬肅整地抱拳行禮:“屬下遵命!”

  心月狐連夜給陸尋歌備好了最結實的馬車。馬車上緣有一排整齊的銀色短流蘇,閃閃發亮,灰藍色的車簾上用特殊絲線繡著蒼龍七宿的圖案,連線之中星星點點,在夜晚也發著淡淡熒光。

  有一名相貌普通的車夫彎腰拜禮,“天正衛、星日馬,特來迎接堂主。”

  “天正衛里你的騎馭之術最好,今晚不管什么情況,都得在天亮前趕到目的地。”

  “是,堂主要去哪?”

  去哪?

  陸尋歌忽然沉默。

  此時他們在兩地交界,往南是天鷹二老的霖安醫館,往北是歸州朔月盟,截然相反的兩條路。究竟去哪里,徹底成了一個難以抉擇的大難題。

  她的病詭異莫測刻不容緩,盟主之戰也就在明日……

  陸尋歌從來沒有這么痛苦地抉擇。小皙在等他,盟眾也在等他,哪邊都不想背棄,哪邊都想兩全,命運注定卻只能選一方。

  可思考,思考也要計時,夜在慢慢加深,然后褪色,之后天明,難道還有時間思考嗎?

  他狠狠錘了車轅一拳,咬牙吩咐道:“連夜疾行……去霖安城,除了黃陵口,都不要停下。”

  “是!”

  陸尋歌將小皙安置在車內,也緩緩坐下。

  經過黃陵口,馬車稍停片刻,又上來一人,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年紀約摸只跟鳳麟差不多。他身著粗布麻衣,頭包灰藍色方巾,肩上掛著個藥箱,撩簾之后徑直朝陸尋歌單膝跪下,脆生生喊道:

  “天正衛、房日兔見過堂主。”

  “好。”陸尋歌輕輕應了聲。

  房日兔抬頭,忽然瞥到陸尋歌包扎著的右肘臂,又驚又怒:“什么人竟敢傷了堂主?!”

  陸尋歌無奈笑笑:“無妨,藥帶來了?”

  房日兔應了聲,立刻將藥箱打開。

  “先給她看看吧。”陸尋歌卻將身一轉。

  房日兔才敢抬眼認真察看馬車四周,愕然發現馬車右榻上果然沉睡著一個陌生女子。

  簡單望聞搭脈后,房日兔稍稍擰眉,有些不確定答:“除了氣血虛弱些,似乎沒有異常。”

  陸尋歌不說話,也搭在脈上,眉頭稍緩,脈象較之前已然平穩許多。

  不過為何之前有那么怪異的現象呢?正想著,手忽然被一只纖細的手扣住,抓得非常緊,尋歌感覺指甲幾乎都要陷入皮肉掐出淤青來。

  這也嚇了房日兔一跳,正待出手,就見首領沖他搖頭只得作罷,呆呆看著。

  小皙突然又喊鬧起來,眉頭緊蹙,卻睜不開眼,面容扭曲得連額上都冒出細汗來,手腳不停地亂揮亂蹬,看起來異常痛苦。

  若不控制,她有可能會抓傷了自己,陸尋歌立即抓住她揮舞的雙手。

  房日兔給她扎了幾針,才慢慢安靜下來。

  陸尋歌問:“依你看,她為何會如此?”

  “夢魘之癥病因頗多,治法也繁瑣,恕屬下無能為力。”

  “那她昏睡可有礙?”

  “屬下醫術平平,姑娘既沒有外傷也沒有里邪,斗膽推測是勞累過度才昏睡不醒?夢魘之癥……只怕心病的緣故更多些,只能開點朱砂安神丸先試試。不過為保安全,堂主還是得找些有名望的大夫再行診治。”

  曾經照顧小皙的天鷹二老不在,眼下也找不到更好的大夫,陸尋歌只能點頭,順便讓房日兔將右臂上的繃帶解開,重新上藥后扎好。

  她雖然暫時睡著,但那只手卻握得極緊,陸尋歌一旦嘗試掙脫,她就會再次喊鬧,明明意識猶在,卻一直困在噩夢里醒不過來。

  不知道臨墨峰發生了什么會給她留下這么痛苦的夢魘,更不知道今日為何又發了魘癥,明明前段時間他照顧得很好。

  陸尋歌只得撐著手在小榻邊閉目養神,留房日兔和星日馬在簾外駕車。

  大概子時半,小皙才慢慢醒轉,由于之前鬧了一通,嗓子又干又燥,想起身找水喝,沒料到手還牽著榻邊的人,脫手這一舉動驚醒了陸尋歌。

  “還難受么?”陸尋歌給她遞水。

  她喝完后虛弱地搖頭,“好多了。”

  可頭還是暈暈沉沉,她看著周圍,聽到噠噠馬蹄和車馬輪轉,問道:“這是去哪?”

  “我傳信給天鷹二老,說了你的異樣,現在策馬去霖安醫館。”

  她驚得瞪大了眼,雙眼通紅急得哭出聲,嘶啞喊:“回頭!立即回頭!”

  陸尋歌沉聲道:“你的病越來越嚴重,耽誤不得。”

  “我沒事!回頭——”她一把抓住陸尋歌,急得眼淚汪汪有些絕望地哭喊。

  父母已經救不回來,她不能再讓尋歌失掉這次機會,更不能讓諸多盟眾希望落空!而且,還是因為自己這個小變故,要是亥月革新真的失敗,她還有什么資格面對武林眾人!

  陸尋歌咬牙顫抖,似乎也在天人交戰做著艱難的抉擇。

  “一定要……趕上盟主戰。不然,我就永遠不理你了……”她說完,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陸尋歌深深嘆息,抹了眼淚強忍著,揚頭向外喊道:“星日馬,掉頭,去朔月盟!”

  ……

  天光熹微,醒來已是十月二十五日的清晨,盟主之戰正式來臨。

  陸尋歌再次給小皙把脈時發現脈象已經恢復如常,除了上次武功爆發和昨夜奇怪的神態令他措手不及外,倒是再沒有任何異常。

  由于連夜趕路累死了兩匹馬,陸尋歌只覺得壓在心頭的大石越發沉重,幾乎要把心弦崩斷。

  二人連續被追殺又趕路,儀容臟亂,又趕時間去朔月盟,為了保持體面只能沿途買了早點和現成的衣飾重新梳洗再趕路。

  小皙在解下舊衣物時發現腰帶內襯里不知何時被塞了一方折疊齊整的絲帕,疑惑取出攤開,略微吃驚,愣愣將絲帕重疊收好,滿懷心事地換了一身紅色勁裝,腕上戴了像鐲子般的卡殼將天痕劍卡在玄色緊袖外。她束了黑底金紋細額帶,戴上青綠竹節簪,紅絲絳發帶垂下的幾枚銅鈴珠相撞時輕靈作響,嚴整干練之中添了幾分靈動活潑。

  尋歌手臂受傷,只能請衣飾店的小伙幫忙著服,出來時仍是一身繡著祥云鶴紋的白衣,銀冠銅帶、白衫黑靴。

  由于連夜趕路,之前的車夫已有疲色,重新租了一輛馬車后,兩人再次趕鞭出發。

  尋歌右臂受傷未愈,待會還要上擂臺,小皙讓他坐車里養精蓄銳,自己親自在前頭駕馬車。

  她策馬疾馳,周邊景物極速變形甩在身后,紅衣與發帶隨風飛揚,像簇熊熊燃燒的烈焰。

  尋歌拂開掛簾一角,偷偷注視她,這股勇往直前燦烈如火的訊猛沖勁,不知不覺間,就想起了“殷重火”這三個字。

  興許有人比他更早地接師父的班。

  ……

  另一邊朔月盟大殿外,各派掌門和數位門內高層圍著廣場搭好的擂臺烏泱泱坐了一片,等待許久都沒見陸尋歌的影子。

  慕容灼很喜歡搶先說話:“看來要錯過了啊,倒是幸運,申正炎這次可是要使出全力呢。真對上來受傷只是其次,能不能保住性命還另說。”

  人群里也沸沸揚揚。

  “從來沒人打敗過申盟主,殷重火夠牛了吧,照樣敗走九重云峰。”

  “是打平,申盟主雖然厲害,但那殷魔頭是真的恐怖。”

  “你怎么長他人志氣滅自我威風,你說到底是夜未央厲害還是朔月盟厲害?”

  “我什么時候說朔月盟不厲害了?你少吃了屎朝我噴糞!”

  申正炎神色陰沉,坐在比試臺邊沉默不語。前日收到慕容灼秘密送來的物品——妻女的發飾和一壺毒酒。信中只有一句話:此次贏不下擂主,請申盟主任選其一了斷。

  一炷香燃盡,底下人又換了一炷。但眾人皆明白——巳時將至!

  朔月盟外,街邊暗巷。

  一個黑袍人朝對面的人伸手遞出一樣東西,是一張用布貼縫在一起的紙卷。

  對面的年青公子接過卷軸打開瀏覽一眼,露出了不常有的親切笑意。

  “居然真的偷出來了,姐姐,辛苦了,可有受傷?”

  “你姐姐曲術通天,有哪次受過傷?閑話少說,你要這廢舊的弩機殘卷意欲何為?”

  “當然是……”年青男子凝眉思索,少頃露出得意的笑,似乎在醞釀著什么惡作劇一般,“送給喜歡的小姑娘咯。”

  “又跟我貧,究竟是哪位買家如此膽大包天?你可知道,偷竊朝廷機密一經發現可是要誅九族的。”

  “我也沒有九族給他誅啊。”

  “你!誒……”蒙面女子嘆了聲,又問:“今日便是朔月盟主對壘的日子,二弟不去看看?”

  “姐,你不是也沒去么?”

  “你一直不肯歸順我這邊,獨自留在江湖浪蕩,我以為你是對朔月盟有興趣。”

  他嗤笑一聲,甚是悲涼。“這煌煌天下,包括武林朔月盟,誰當了家,都不會放過我們曲氏族人,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誰都害怕這份詭譎的控音攝魂能力。只要我們一息尚存,就注定沒有一天自由安生的日子。所以,今日這戰,又有什么好看的呢?”

  他目光穿過巷口,似乎能從射落的光線中看到朔月盟大殿。“即便是陸尋歌贏了,難道身為武林正派的白鶴神君,會替我們這些躲藏在暗處的前朝余孽出頭?”

  “阿錚……”女子喃喃道:“會有人容下我們。陛下就不一樣,他……”

  這個年輕的男子,便是葉錚。數日前,他受小皙之托盜取弩機殘卷,求助長姐幫忙完成后在此地交付。

  “姐姐,當今狗皇帝連自己都無法保全,我如何相信他,更遑論相信這個江湖!相信皇族的下場,曲萬徑已經領教過了,不僅困于籠中,還被族人開除宗祠,你難道要緊隨其后么?”

  葉錚越說越激動:“自從臨墨峰一戰,赤國遺民十去五六,曲氏族人更是像過街老鼠隱姓埋名躲在暗處茍延殘喘。不管那狗皇帝向你承諾了什么,我只相信切實到手的東西,歸順?不可能。也請長姐早日看清這些權貴的嘴臉!莫要失了心,又失了身!”

  “弟弟你!”

  “別嫌我說話難聽,姐姐寸步不離地跟著他,照顧他,說一點情意都無是在騙鬼嗎?好話順意動聽,真話才會刺耳難聽,葉錚混跡江湖,慣會了說好話討好他人,姐姐也想聽我說好話么?”

  那女子自知說不動,只道:“此地位于朔月盟管轄之內,耳目眾多,我不便停留,阿錚,你也小心。”

  葉錚點頭,“再會,憑虛公子。”

  憑虛御風,踏雪無痕,那女子輕功了得,幾瞬便悄無聲息離開。

  ——

  馬車行至歸州地界的郊外,有一隊人馬早早便在林間攔著,見了小皙也不說話,紛紛默契拔刀,意味不言而喻。

  這熟悉的冰冷氣息啊,不是兵神卻又是什么?

  陸尋歌沖出車簾正要拔劍,小皙提劍橫臂,攔在身前,“留點體力,這些交給我。”

  尋歌會意,收劍后退坐回原位,并道:“小心些。”

  她無聲點頭,天痕劍隨著主人心境喑喑沉吟顫動,準備迎戰。

  錚——

  刀聲劈來,刺客出動,迅猛如一頭頭獵豹。

  叮——

  清脆一聲,天痕出鞘,寒光映亮如水雙眸。

  車外兵戈交加,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

  尋歌提劍撩簾,看她對招熟稔、反應迅捷,內力運用自如,想來武功完全恢復。但同時也驚詫,小皙內力明顯不如他的深厚,卻有著驚人的爆發力,昨晚破陣的威力竟能達到與他武力大開時不相上下的水平。

  “怪物啊……”陸尋歌感嘆同時又疑惑:他的烈陽神功就算再精進也不可能有超乎自身內力五六倍的爆發力,而且又不傷及根本,她是如何做到的?

  有時間得探探她的武藝底子。

  滿地殘尸,冷腥血味鋪面而來,躲在兵神后面的一隊活人殺手此時都有些驚懼。

  小皙上馬一拉韁繩,馬車一路勢如破竹沖開封鎖,伴著滾滾塵煙,一路揚長而去。

  香欲燃盡,朔月盟廣場內圍更加鼎沸。

  朔月盟位于歸州中軸線,遠遠跟在府衙后面,坐落一座朔月小城,開會的朔月大殿便在城中前院,盟主平時歇息可住偏院,后院基本是招待各派掌門之所。

  此時會場分為內外兩圈,內圈在城中前院,為朔月盟各派掌門和門派高層,外圈則是普通盟眾,他們被隔離在城門外面,有一墻之隔。

  內圈不停歇,外圍人群也沸騰不息,吵吵嚷嚷。從竊竊私語,到大聲密謀討論。

  “那陸少俠不會真的不應戰了吧?”

  “可別吧,前個亥月革新說得震天響,怎么這會當縮頭烏龜了?”

  “香都快燒完了,看來是真的放棄了,虧我們那么信任他!”

  “那革新豈不是失敗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吵的不可開交。

  “閃開!”

  人們怔住,紛紛下意識讓出路來,隨后一陣狂風刮過,內力激蕩,將大門門板兩翼生生沖開。

  眾人驚呼一聲,倒吸一口涼氣。

  車輪霎止,一聲快馬急嘶打斷眾人思緒。

  “誰說我們放棄了!”

  女子的聲音從天外飄渺傳來,話音未落,一顆流星狀物體越過屋墻從天而降,寒光閃爍,迅猛如一道落雷瞬間在比試臺炸開,火花四濺。

  內圈周遭嘈雜亂語也盡被這氣勢如虹的動靜震得戛然而止。

  是日也,天朗氣清,孤星墜地,日綻青光。

  待火星散盡,眾人紛紛凝神細看,皆斂聲屏氣:竟是一柄約半臂長的短劍!

  尹無風易了容一身粗布麻衣隱匿在人群中,在圍墻外圍倚著門窺見比試臺內圍勝況,想起幼年在父親書房看到的神兵簡介,心中暗語:“利可剜骨、硬比磐石,快如閃電、雷霆萬鈞!這是……九州神兵——天痕?”

  傳說天痕為赤國無名氏所鑄神劍,乃魔劍卅魔的克星,天痕一出,諸魔退散,可惜若不認主就等同廢劍,無法使用。大名鼎鼎的卅魔甘屈無名之人,世人不識天痕之主,也從未見過天痕劍,皆認其為最具玄幻色彩的神兵。如今才懵懂察覺,這位神秘的天痕之主,竟一直藏匿在他們中間!

  青蔥少女甩了韁繩,從馬車一躍而下,從人群中翩然生風走出,紅衣艷烈如火,與淡漠沉靜的神色形成鮮明對比。

  她穿過大門,伸掌一收,天痕飛空歸鞘,動作行云流水,明顯是這當朝天痕認可的第一人。

  他們驚嘆、嫉妒、沉默、垂淚……不敢相信,這樣一件玄奇富有靈性的兵器選中的竟是一位女子!

  緊接著,她身后的馬車車簾緩緩撩開,走出一名白衣男子。眾人本欲驚呼,瞅見其右臂纏著繃帶又紛紛遲滯搖頭。

  及時趕到又如何,這個狀態能打就有鬼了!

  陸尋歌右臂受傷未好,只得左手執劍。

  顏陸二人到了內場后,迎接的不是人們的欣喜,而是驚詫、質疑、嘆息。

  黎宛淑看到陸尋歌這副樣子,倒也不愿他冒險,上前軟語相勸:“尋歌,還是放棄吧,淮安劍派的生死與你又有多大關系,只要你守住擂主地位,先打贏我兄長難道不比直接打贏申正炎容易么?”

  容易,但費時。陸尋歌不欲多言,點頭致意,從旁擦肩走過。小皙卻是沉不住氣,酸溜溜道:“想當年,殷重火以一己之力對戰幾派掌門不落下風呢,尋歌是我的英雄,一定不會讓我失望。”

  提起殷重火,黎宛淑像觸發了什么機關應激了一般,頓時花容失色埋怨:“殷魔頭與他怎可相比!顏姑娘,你怎么就不盼著他半點好?當日朔月大殿他意氣用事,你不相勸,反倒助其走入歧途。如今重傷在身,你也不阻攔,一定要讓他武學盡毀,徹底訣別武林前途盡失嗎!”

  小皙好像怎么也吵不過這位軟軟糯糯的大小姐,悶悶甩了手。

  選擇?他們何時給過我們選擇!

  陸尋歌回身徑直朝她走來:“小皙,幫我把繃帶解下來。”他彎腰低頭,任她解下掛在脖子上的繃帶,活動了下右手。

  小皙的氣一下子便消了,有些局促地捏著解下的白布,輕聲問道:“疼嗎?”

  “你笑一下,我就不疼了。”陸尋歌忽而一笑,抬起左手刮了下她的鼻尖。

  小皙抿著唇點頭,調整了表情,沖他露出一個甜甜的笑。

  他轉身后,她的笑容瞬間凋謝,化作愁緒萬千。她是那個笑著鼓勵和支持他的人,亦是那個最擔驚受怕的人。

  今日在大殿廣場圍觀見證的皆是有名有位的七派江湖人,為什么是七派,因為付家已經被養傷為由扣在偏院不得外出了。而那些參與亥月革新的盟眾大多也都被圍在圍墻外邊。

  申正炎早早等在朔月臺,見了陸尋歌還敢來應戰,心中五味塵雜。

  陸尋歌并沒有直接上臺,而是轉頭向幾派掌門道:“還請盟主和諸位掌門寬容,放幾個盟眾代表進來。”說著回頭看了看被攔在外面的盟眾,“此乃朔月盟易主大事,他們身為盟會一員,有資格觀戰。”

  慕容灼:“哼!擺什么盟主的架子。”

  西方龍王打圓場:“身殘志堅嘛,隨他去。”

  上官空鳴嗤笑:“那就讓那些盟眾親眼看看,他們敬仰的小擂主是怎么一敗涂地的。”

  于是外面圍得水泄不通的盟眾得以選出四名代表進入內場的觀眾席。

  其中三個待在圍觀席最末邊緣,有一個頗為膽大的穿過觀眾席來到了小皙身邊。小皙開始沒在意,定睛一瞧慌了神兒。

  這張面皮是她畫給尹無風易容用的,也不知道他怎么變成盟眾代表混進來了。

  她用手肘碰了碰對方胳膊,試探小聲問:“哥哥?”

  那人眉眼彎彎,如沐春風朝她笑著,彎腰在耳邊惡魔低語,一開口就是王炸:“回去把門規抄八百遍。”

  “我……”小皙幾乎想跳起來揍他。每次叫哥哥的時候都會倒霉。

  知曉身世以后,她對尹無風的親切感蹭蹭上升,又有些不安。以目前的身份經歷和立場,怎么敢與之相認。尹無風對這位失蹤的妹妹究竟是何感情,能否接受她之前的經歷,小皙不敢冒險,更不敢暴露身世將性命托付他人。

  她在幼年時將性命托付給最信任的奕哥哥,最終也逃不過被辜負的厄運,這一次,縱然是親人,也不敢再賭。

  上邊陸尋歌已經和申正炎交手了。

  尹無風看著陸尋歌在臺上始終一手防備一手攻擊,獨臂迎敵的樣,略微搖頭:“看來,他右臂無法使上勁,放在腰后能減少受到攻擊的概率,只用左手使劍迎敵。”

  小皙看著暗自嘀咕:不太妙。

  沉音劍是半軟長劍,滅焰槍是長而硬實的兵器,以柔制剛,以短擊長,一手對兩手,怎么著都要吃虧的。

  西方龍王坐在最前兩排,能將臺上人的動作看得清楚,有些惋惜:“不說只用一只手,哪怕不受傷也不一定能打贏申正炎,這下可是懸了,早聽老夫的話多好。”

  慕容灼慢悠悠搖著扇,一副悠然看戲姿態:“哼,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這位單純的陸少俠想必不知道,他面對的可不是朔月盟主,而是——沒有絲毫退路的窮寇!

  明為盟主之戰,實則為生死角斗!

  早在幾日前,他便派人到茗山送去了一壺毒酒和妻女的發飾。若是敗了就二選一。當然,還有第三條路,就是在擂臺上殺了陸尋歌,看申正炎怎么選。

  陸尋歌在臺上激戰,小皙則觀察臺下。她發現今日來了一位從未見過的大人物。

  玄武幫的分區座位處,幫眾簇擁著一頂軟轎。軟轎四面皆垂有淡墨般的紗簾,只能隱約看出坐在其中是個穿黑衣的高大男子。

  西方龍王同東、南、北三位龍王位坐其后,令其下兩位渡丞左右列次,后方則是六位水運使、六位陸運使,以此類推。

  封長泊身為西龍王的水運使竟然沒到場。

  除外,八位渡丞之中竟有一個女人,纖潤合宜,三十歲上下,骨肉均勻,雙眸精亮。女子盤發靜坐,烏發上僅有三兩支白霧狀的云紋玉簪作點綴,氣質素雅、穩重干練、黑底白浪紋的衣裳一絲褶皺也無,想來是個深沉人物。

  連龍王和渡丞都要敬重幾分的角色,莫非是玄武幫的幫主?

  小皙不由多看轎中人幾眼,發現那名男子身穿厚重烏黑的大氅,手里似乎還抱著暖爐。

  雖說天時漸寒,人們添衣增帽,可朔月盟居大煊中原,倒不至于冷到出門都要鵝毛大氅、抱暖爐的程度。

  小皙心中生疑,但沒能繼續想下去,因為比試臺上沒有動靜了。

  臺上,滅焰槍和沉音劍交纏抵在一起,僵持不下。申正炎凜眉道:“陸尋歌,你的確是個練武奇才,這份資質,一點也不輸當年那個人。不過,這里是生死戰場,我不會惜才,更不會手下留情!”

  陸尋歌抵著劍,左手卻在劇烈顫抖,“呵,不,我與他不一樣!”

  “哦?”

  “他是與你打成平手,而我,是要將你打敗!”

  申正炎忍不住笑,目光緩緩下沉,“你憑什么?是憑受傷無力的右臂,還是這連劍都拿不穩的左臂?”

  話音未落,沉音劍已被挑落,飛出比試臺。

  長劍凌空轉了一圈,斜插在地面,柄上的玉色流蘇隨之顫動,在風中搖曳,而此時臺上,陸尋歌沒了兵器,又中了一掌,身影也如風中飄蕩的流蘇般搖搖欲墜。

  不僅如此,他還悶哼了一下,唇角不受控制地溢出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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