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離看著那火光，道:“公子，這蛋這么大，得多久才熟啊？不會沒等到我們吃上一頓，就開打了。那不是浪費我一番辛苦。”

　　重耳笑了，道:“那正好，先痛痛快快打一場，暫時沒了后顧之憂，我們再把蛋取出來歡天喜地的吃，提心吊膽豈不是更沒胃口，況且，到那時，蛋一定就熟了。”

　　荊離又給火堆加了幾根粗柴，道:“那我們就這么一直干等著？”

　　重耳道:“等著，不然還能干嘛，我可舍不得這些蛋，沒得白便宜了那些人渣。”

　　荊離道:“公子也會罵人了，可不是，他們都不急，我們急什么。”

　　對岸的蔗林里窸窸窣窣的，金色細長蔗葉掩映下，黑紫色的“甘蔗”緩緩沒入溪流。

　　荊離后背發涼，溪邊的風太甚，吹得竹林嘩嘩作響。

　　重耳“刷”的收了扇子，荊離知道他這是認真了。

　　那堆火有了粗柴的加持，燒得更旺了，火苗有恃無恐的朝邊上還未被吞噬的枝干繾綣著，若不是大敵當前無人觀賞，這一幕可算是無限旖旎溫情脈脈。

　　黑夜火光中，只聽得重耳的聲音在那清越溪流聲上空回蕩，道:“閣下還要躲到什么時候，難不成真要等到我這蛋熟了才要出來搶？你們不會真是肚子餓了才盯上我們的吧。”

　　荊離道:“蒼蠅可是最討人厭的，莫說我撿的蛋無縫，就是有，你們也休想。”

　　霎時，竹林中亮起了無數火光，星星點點，包括對岸，以重耳他們所在為中心，一片燈火輝煌。

　　重耳道:“好啊，你們夠意思，這么一來，倒是熱鬧了些，單單我這一堆火，燒的再旺也是闌珊，你們肯來，我很高興。”

　　荊離靜靜聽著，不時拿手里出鞘的劍挑一挑火堆，讓那些燒成炭的木塊落到下面去。

　　重耳道:“我不知道你們聽命于誰，但我知道你們都是晉國人，凡是我晉國子民，我不會殺你們，我死之前想聽聽你們給我說說現在的晉國怎么樣了，我出來了這么久，真是一點消息都沒有，一是打探不到，二是不敢打探，蒲城我是回不去了，那是父親賜給我的地方，也是他親自滅了的，若活著，我還真不知道該去哪里了，死了也好，死在這荒郊野外的，被人發現也不要緊，反正沒人認識。”

　　荊離道:“公子。”

　　重耳示意他沒事，繼續道:“大哥死了，是不是我也死了，父親才會滿意。那夷吾公子還好嗎？他穆姬姐姐沒被栗娘娘為難吧。逃亡這么久，都沒能回去拜祭阿娘，我真是不孝。”

　　重耳垂頭，抹了抹眼淚，再抬頭時，眉宇深蹙，眼中間閃過一抹痕狠厲，他笑著說:“你們動手吧，栗娘娘派來的人也好，父親的人也好，我不叫你們為難，今日我若不死，他日諸位定會后悔的，我的命是命，諸位的命也是命，本無甚異同，各自為戰罷了。”

　　荊離的劍在火中烤的通紅，活像焠了血。

　　這時，從竹林中傳出聲音來，那聲音道:“公子看得通透，我等也不求原諒，一世為人舉步維艱，公子，對不住了。”

　　那聲音消失后，安靜了一會兒，便聽得拉弦聲，近在耳邊。

　　荊離道:“是弓箭。”

　　重耳輕輕“嗯”了一下。

　　不知道溪流中是否有魚，在一個魚尾拍水聲落寞后，估摸著箭將要齊齊發出了。

　　荊離舉起通紅的劍瞧著，瞧著瞧著他居然想拿指尖去碰。

　　重耳拿扇柄打掉他的手指后，以扇牽引著溪邊剛起的一陣風，順著風將要吹往的方向又饒了一圈，化為一股無形的掌中風。

　　溪邊的竹子被那股風牢牢抓著不放，竹子末梢皆朝著重耳掌心的方向彎去，宛若俯首稱臣，以重耳掌心為點，形成了一個風渦。

　　一聲“咻”起，接著便有無數個這樣的聲音，萬箭齊發不過如此，只是那件到了重耳所在附近便失了勢頭，只是被風吸去不斷在空中饒圈。

　　那些甘蔗人眼里只看得到黑壓壓的箭不斷的在空中盤旋，而重耳則輕巧的不停轉著手里那把扇子，和荊離端坐在石頭上安安穩穩烤火。

　　驚異過后，甘蔗人不再發箭了，那個聲音道:“公子這是什么陣法，好生厲害，我等今日怕是回不去了。”

　　重耳聽到了他的話，卻不開口，他不能開口，他處在風渦中心，開口會打亂風的運轉，一旦岔了氣，整個風渦里的箭可就全都落到他和荊離身上了。

　　甘蔗人終于等不及了，竹林四周紛紛響起了利刃出鞘的聲音。

　　不知誰發出的命令，道:“殺！”

　　荊離看到無數甘蔗人從竹林中穿了出來，個個身形瘦削，活像甘蔗，以前在晉國，重耳偏要叫這些人為竹竿人，后來見了人家吃甘蔗，才明白甘蔗人的含義，這些人都是罪大惡極，死也不改惡性的人渣，而且基本身高都差不多，并沒有竹竿的高度，更像那些一茬一茬的被人靜心培育出來的高度一般的甘蔗，甘蔗吃完了要吐渣，那些渣其實可以拿來當柴火燒，但是人們一般懶于收集，而且甘蔗渣比沒用的竹子更不耐燒，就像這些人，除了殺人，再沒有別的用處。

　　甘蔗人還未靠近，重耳便變換了手中折扇的旋轉方向。

　　風向變了，重耳轉扇子的速度急劇加快，由里收變成往外散，帶著那些箭飛快的向四處射去。

　　瞬間哀嚎驚天，即使第一次沒被射中，應接不暇的箭也不會容人逃過一劫。

　　手里的風運轉完了，溪邊再起一股，這次的風不大，用于收集竹葉正好。

　　趁著甘蔗人還沒脫身的間隙，重耳活動活動手腕，便接著扇風，那些被反彈出去的竹尾再次被吸回來了，無聲中無數片碧綠的竹葉脫落滑進了風渦里，上下翻涌。

　　重耳手中的扇子突然朝下，在那火堆上一饒，那些竹葉便先后到那火堆上走了一圈，再飛起來時，葉子都帶上火了。

　　重耳又是反手一扇，著火的竹葉便朝著四面落去，水火無情，甘蔗人才受了箭傷，哪里經得起如此折騰，看到那火竹葉飛來，便本能的四散逃了，有些靠岸的直接跳進了溪里，才受了傷，下水就是找死。

　　荊離起身，提著他的劍走到岸邊，把劍往水里一插，熱度燙得周邊的水“滋滋”響了一會兒才隨著四周騷亂歸于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