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余承志和余爸，從207宿舍收拾行李。

　　離開前，正巧遇到李文舟，和他爸一塊過來。都是一個村的，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余爸跟李爸相互散了煙。之后，便寒暄一兩句，沒話找話。

　　李爸倒是聽說了余承志考進重點班的事，有些羨慕，說起此事。

　　余爸擺擺手，心中有些得意，臉上有光，卻裝作余怒未消的樣子，哼一聲：“還說呢，這小子不想讀理科，要去學文，重點班不去了，真是氣死我了。”

　　聞言，李文舟和李爸，以及宿舍的其他舍友和家長，都有些吃驚，有人便勸幾句。

　　余爸只說：“孩子決定了，我也沒辦法。”

　　客氣幾句，便和余承志一塊，帶著行李下樓，收拾好一起離開，回南關村。

　　余媽已經(jīng)和余青青采辦好日常用品，廚房用具等。事關吃飯，不論幾個人，米面油鹽醬醋茶是少不了的。房間里床收拾好，衣服之類的也全都備齊。

　　余承志他們到的時候，余媽已經(jīng)在準備飯菜。

　　“跟老師說好了？”余媽系著圍裙，正在煤氣灶前忙活。

　　余青青打下手，余曉光跑了一天，累得腿疼，癱在沙發(fā)上。

　　“嗯，說好了，我去十一班，班主任還是馬老師。他很歡迎我去十一班，說給個副班長和數(shù)學課代表讓我選，我說考慮考慮，就回來了。后天正式分班報道，明天還要報名一天，他叫我明天過去幫忙。”

　　余媽聽完，顯然有些激動：“馬老師這么看重你，你別辜負他。聽說上了大學班干部有好處，你以前沒當過，現(xiàn)在有機會就抓緊。”說完，又盯著臉帶笑意的余爸，有些猶豫：“當家的，我聽說現(xiàn)在很多家長為了讓老師關照學生，都在請老師吃飯，給老師送禮，我們要不要……”

　　“不用。”余爸本來還面帶笑容，聽到這里臉上頓時一冷，斥道：“盡弄些烏煙瘴氣的事，馬老師不是那樣的人。”

　　見他發(fā)怒，余媽便不好再說了，只是默默做飯。

　　可憐天下父母心。

　　一旁，余承志眼睛有些濕潤。

　　……

　　這頓團圓飯吃得酣暢淋漓，還是簡單的米飯和幾道菜，青椒番茄炒雞蛋，青椒土豆片，豬肉燉粉條，土豆雞腿，難得的有兩道葷菜，還是余爸囑咐余媽特意加的。

　　一頓飯結束，也就到分別的時候了。

　　余媽洗鍋，余爸坐在椅子上，開始諄諄教誨，盯著余承志：“小東，你是老大，要起帶頭作用。這個暑假表現(xiàn)不錯，在家里干了很多活。咱們家窮，你們念書一定要認真，不然考不上一個好大學，以后還要當農(nóng)民吃苦。”

　　說到這里，余爸轉為嚴厲，目光掃視著三人，見兒女都聽進去了，一個個鄭重點頭，表情才變得舒緩。

　　繼而，他又盯著余承志，沉聲問：“你和李文秀是怎么回事？”

　　余承志心下一沉，果然，村子里的流言蜚語，還是傳到余爸耳中了。他自問問心無愧，因此，便直視著余爸的眼睛，回答：“同學一場，還是一個村的，我見她沒了爸爸，就安慰一兩句。我保證，我對她沒有任何想法，上大學之前，絕不早戀。”

　　“你保證？你拿什么保證？”不料，余爸突然大怒，劈頭扔下一本書，砸在余承志身上，嚇了余青青二人一跳，頓時噤若寒蟬。

　　“做事情之前，有沒有動過腦子？你說是安慰，你現(xiàn)在知不知道，人家說你們在談對象？你一個男孩子倒是不吃虧，人家女孩子怎么過？事關女孩子的清白，動不動腦子？”余爸惱怒之極。

　　余承志這才發(fā)現(xiàn)問題的嚴重性。

　　問題是，那些流言蜚語，他也不想的啊，找誰說理去，他欲哭無淚，只好心里埋怨李文秀，妹紙啊，你那會兒那么激動干嘛？

　　不過眼下卻不好說出來，不然鐵定挨一番毒打。

　　說起來，這其實也不是多大的事，似乎余爸有些上綱上線，不過余承志卻知道，余爸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所以太過在意。

　　想當年，他一個部隊的好苗子，馬上要提干了，卻被人說，在部隊駐地附近亂搞男女關系處罰很嚴厲，提干的事黃了，相反還被踢出部隊，本來莫須有的事，最后流言蜚語越傳越離譜，弄得回到老家，他也抬不起頭來。

　　眼下，余承志發(fā)生這樣的事，余爸能不急嘛？

　　必須要給余爸消火，余承志想了想，果斷低頭當孫子：“爸，這是是我做錯了，我深深地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這樣了，看能不能挽回，你說咋辦我就咋辦，絕對不讓您二位丟臉。”

　　見狀，余爸臉色稍霽，不過仍余怒未消，斥道：“盡做這些破事，讓我給你擦屁股。”

　　余承志繼續(xù)俯首聽著，點頭答應。

　　余爸斜睥他一眼，對他的態(tài)度十分滿意，掐滅煙頭，下達處置決定：“這是一個深刻的教訓，以后做事要動腦子，掌握分寸，尤其是男女之事，不然，你這腿，以后別要了。”

　　余承志下身一寒，心中發(fā)緊，臉上卻不動聲色，點頭應承下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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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過晚飯，也就到分別的時候。

　　余承志見狀，找個借口，把余青青叫到外面，囑咐她一些事：“青青，下半年，地里的活就少了。你也注意點，干活能偷懶就偷懶，別把自己身體累著，學習也給耽誤。地里的活做得再好，也不如身體好，學習好。”

　　余青青目瞪口呆，他卻繼續(xù)說：“你這學期，就初三了，到緊要關頭，千萬不能放松，明年我在一中等你。”

　　見他說得鄭重，余青青只好點頭。

　　“你是女孩子，都說女孩要富養(yǎng)，咱家窮，沒有那么好的條件，不過收拾干凈利落卻是可以的，這二十塊錢你拿著，學習用品之類的，還有皮筋發(fā)卡，吃的喝的，缺什么東西就去買，千萬別委屈自己。”

　　余承志繼續(xù)說：“你哥我呀，暑假寫了一本小說，已經(jīng)找出版社出版了，掙了一點錢，以后上大學的事別擔心，除了爸媽還有我呢。”

　　余青青怔住了，漸漸的，眼睛霧蒙蒙的，有眼淚溢出來。

　　“哭什么呀？再哭就成花臉貓了。”

　　余承志伸手幫她擦眼淚，嘴角卻笑著：“小光也上初一了，你照看好他，我也就沒什么擔心的了。”

　　“等哥掙了大錢，把爸媽都接到城里來，享受生活。他們估計閑不住，可以干點輕松的活，自己當老板。你也可以轉學到城里，長崗初中的水平還是差了點，城關中學就不錯。還有小光，他不是最羨慕城里人嗎？以后就是城里人的孩子，也給轉到城關一小，天天說普通話。”

　　余青青想象著那一幕，不由失神，輕笑出聲，止住眼淚。

　　沒多長時間留給余承志暢想，很快的，余爸余媽便開始催促。

　　等出了門，看著四人依次上車，余承志一番話憋在嗓子眼，卻最終沒能說出去，最后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爸、媽，一定保重身體。”

　　他暗暗發(fā)誓，一定趕在明年開春之前，找個輕松的活。

　　聞言，余媽點頭，眼神慈愛，囑咐長子：“你也是，生病就去看醫(yī)生，這錢不能省。”

　　余爸頷首，似乎沒回應。

　　三輪車發(fā)動，發(fā)動機轟鳴著，開動遠去，余媽三人回望著他，最后在黑夜中消失不見。

　　余承志站在原地好久，靜止成了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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