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房子只用了幾天的時間就建好了,要不是親眼見到艾琳娜操縱木偶的高超工作效率,亞希達爾實在是不敢相信魔法還有這么方便的一面,他本以為魔法只能用來打打怪,進行一些神秘學的儀式之類的,卻不想還能進行蓋房子這種精細化的實用操作。
起初看到那些或大或小憨態可掬的木偶時,著實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十分好奇這些神奇的小東西究竟是怎么運作的,又跟原來世界中的那些機器人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但是顯然,在艾琳娜說來僅僅是小玩意的木偶不是他這種事實上的魔法白癡可以涉獵的存在。
不過他也不氣餒,反正現在也可以學習魔法了,他有的是時間向艾琳娜請教。
房子很快建好,但大小比之前的小樓小了很多,畢竟是現做的,家具也簡陋得多,不過勝在耐用,住他們幾個人倒也綽綽有余,房子之下還新建了一個地下室,用來充當艾琳娜的實驗室。總的來說,新屋的格局同原先的很像,屋子很大,地下室也很大,就是沒有了用來隔離外界的籬笆和種植的奇花異草。
據此,亞希達爾有充分的理由懷疑艾琳娜在之前那些禁止進入的房間內存放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物品。
當他就這一點旁敲側擊地向賽里斯詢問的時候,賽里斯哈哈大笑,“那些屋子里什么也沒有,倒是有很多的空間印記,有的通往秘密的基地,有的通往險境,其實艾琳娜就是擔心她的財寶被盜了所以故意設計出來用來迷惑別人的,結果,真的空間印記卻使用了單方面的連接,所以一旦破壞被連接的空間就會遺失,真是愚蠢,就沒見過這么笨的女人……”,他笑著笑著情緒就低落下來,隨即開始用自己的骨爪掩映著不存在的眼淚,“哎,想到這里就傷心,還有沒有天理,自己的財寶不見了就打劫我的,嗚嗚嗚,沒龍性……”
亞希達爾:“……”,艾琳娜這是有多濃的被害妄想癥,還有賽里斯你知道你哭哭啼啼的樣子很煞風景么,囧!
不過,經過這次的事件,亞希達爾也對沉眠之地的眾人有了更多的了解,比如艾琳娜是一頭純血的紅龍,賽里斯則是艾琳娜的弟弟,至于維塔,應該是正兒八經的不死族,不過他這個不死族比較特殊,除了沒有體溫,皮膚蒼白之外,跟普通的人類看起來倒并沒有什么不同。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他現在很難再把維塔和艾琳娜當做非人類看待,在他的眼中,無論是他們的外表,行為還是性格,完完全全就是一個人類的樣子,拜此所賜,他甚至覺得自己內心的警惕與抗拒都在潛移默化中驟減。
他一方面提醒自己不能被維塔和艾琳娜的糖衣炮彈腐化墮落,一方面又本能地覺得他們沒有惡意,一高興起來就把什么都忘記了。一邊不斷告誡自己“老子一定離開這個鬼地方”,一邊又記吃不記打地想要親近他們,畢竟這里就四個會說話的生物,沒有娛樂,沒有夜生活,他都要被逼瘋了。
老實說,亞希達爾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失去那天晚上的記憶,從艾琳娜和維塔口中獲得的信息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像是那些事情從來就沒有發生過,只是別人的臆想一樣。但想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他身上究竟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身上真的有什么寶物保護著他?還是從始至終這一切都是一個陰謀?
不知道的事情就不去想,事情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他向來是一個樂觀的人。
至于接下來,維塔應該會教他炫酷的劍法,艾琳娜會教他奇異的魔法吧,那么他只需要用心學習,然后像是之前所想的那樣向著強大的目標前進就好了,仔細想來,事情也沒有那么復雜。
當然,為了照顧亞希達爾孱弱的身體以及脆弱的神經,一些暫時超出他能力范圍之外的訓練方式理所當然地被剔除在了訓練日程之外,留下的都是經過艾琳娜、維塔以及亞希達爾本人商議過的內容。
另外,由于艾琳娜要重新刻畫四周的防御結界,所以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則只能繼續由維塔來教導亞希達爾,對此,亞希達爾只能無奈答應。
晚飯過后,他就一個人坐在離新屋不遠處的大石頭上仰望星辰,順便多愁善感一番,雖然沉眠之地的氣溫很穩定,不會出現驟冷驟熱的情況,但石頭傳來的冰涼還是讓他的屁股一陣酥麻。
寂靜,孤獨,即使手腳已經發麻,但他不愿開口,也不想移動,他不自覺地沉浸在星空下的環境之中,很難說清他現在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情,只是孤獨久了,難免會習慣。
“亞希達爾,在看什么?”,維塔從房屋燈光灑向窗外的陰影中走來,看著坐在石頭上出神望著星空的少年,他忽然有種不忍上前打擾的感覺。
亞希達爾沒有回頭,依舊出神望著星空,認真而專注,好似透過那些閃爍的星點可以看到內心正渴求的景象一樣。寥廓的夜讓群星更顯得璀璨,像是一顆顆鑲嵌在夜空中的寶石,這他想起百無聊賴時坐在教堂庭院里數星星的日子,“我在看星星啊”,他的腿懸空搭在石頭的邊沿,一晃一晃地起伏著。
維塔的神色閃動,他走到亞希達爾的身側,身體挺得筆直,高大的身材像是一根筆直的電線桿,他靜靜站著,與亞希達爾看著同一片天空。
微風輕襲,帶來絲絲涼意,半天,維塔才開口說道,“你想家么?”,一句簡單的話,卻像是什么了不得的問題,讓維塔憋了半天才說出口。
亞希達爾回過頭,漆黑的瞳孔中盛滿了流轉的星光,他滿不在乎的嬉笑了一下,“大叔,你忘了么,我跟艾琳娜姐姐可是有過約定的,我沒有自由的”,說完便靜靜看著維塔藏在暗夜中的臉龐,像是要直直看進靈魂之中。
維塔似乎透過他的神色看到了什么,他不自覺地移開了眼神,“夜深了,回去吧”,然后率先轉身,然后打開屋門,側身站在門口等待著亞希達爾回去,像是等待孩子歸家的父母。
亞希達爾則轉過身,最后留戀地看了星空一眼。
想家么?
想又如何呢?
無論這片星空跟自己記憶中的有多相似,終究不是同一片天空。
他嘆了口氣,把一切都拋諸腦后,三兩步蹦下石頭,臉上掛上笑容,迎向了維塔的方向。
夜不知不覺地深了,房屋的燈光早已經熄滅,四周靜悄悄的,只有夜深到極處的風嘯聲還在若有似無地傳來。此時,亞希達爾已經在夢想中遨游,只是原本應該躺在屋內的維塔卻不見了身影。
“你是因為不想小家伙參與外面的紛爭才帶他來這里的吧,為什么不告訴他?”,艾琳娜的聲音突兀地出現在維塔的身后,她站在新屋不遠處的草地上,面對著正抬頭望著天空的維塔的背影,不知怎么地感到了一絲莫名地悲傷。
星空低垂,草原廣闊,即使有房屋和巨石的襯托,兩個人的身影依舊顯得那么渺小,像是隨時會被四周彌漫的黑夜吞噬。
維塔沒有直接回答艾琳娜的問題,而是答非所問地說道,“今天的星星真漂亮,不是么?”。
他轉過身,平靜地看著艾琳娜,夜風拂過,帶起衣袍和發尾,像是畫中走出的騎士,給人帶來的卻不是無盡的光明,而是嗜人的無邊黑暗。
“我都看到了,今天晚上,你和亞希達爾的互動,你為什么不告訴他你是為了庇護他才帶他來這里的”,艾琳娜目光灼灼,倒也不是說她已經站在了亞希達爾的一邊,而是在跟小家伙相處得越來越融洽的前提下,她并不想看到亞希達爾與他們豎起不可逾越的溝壑,也不想看到難得流露出情感的維塔為此再回到曾經萬念俱灰的模樣,那樣的維塔讓人心驚,但更讓人心痛。
“有些事情不是他這個年紀可以理解的”,維塔聲音淡淡的,卻有一種憂傷的感覺,“況且,就像你所說的關于‘命運’的預言,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也許現在的一切也只是命運的一環,也許從始至終他都不曾逃離過命運的鉗制,若果這樣,有何不告訴他,一切總會歸于原點的”。
艾琳娜聽后,對此嗤之以鼻,“我討厭人類關于宿命的論調,想要就去得到,痛恨就努力毀滅,何必自己束縛自己,你應該知道你是無法永遠保護他的,而且相信我,‘守墓人’的身份也不會帶給他安定,如果他一定要面對一些東西的話,告訴他一切絕對比隱瞞對他更好”。
“你心軟了嗎?”,維塔轉過身徑直問道,所以不愿意用自由束縛他了么?
“怎……怎么可能?我巴不得從這個牢籠中脫離,然后給那些老家伙致命一擊,我可不是坐以待斃的人。那你呢?你就不擔心有一天你會后悔?”,艾琳娜語氣急速,像是在努力自己說服自己一樣。
“后悔嗎?”,維塔輕輕抬起右手,然后覆蓋在左邊的胸膛上,他像是一個虔誠的教徒,用心地聆聽著什么,他看著艾琳娜,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這里的心臟已經停止了跳動,血液也只散發出冰涼的死寂,我已經感受不到‘后悔’了”。
艾琳娜喘了口氣,她的眼神銳利,像是終于做下了什么艱難的決定一樣,“我很確定他的身上一定潛藏著什么秘密,而這些一定是你沒有告訴我的。聽著,維塔,我不喜歡你一邊裝作無情一邊又虛偽地關心他的幼稚把戲,我也不想有一天你我會成為敵人,但是當亞希達爾符合條件的時候,我一定會毫不留情地舍棄他,來換取我的自由。”
“那時,不管是誰,阻止我的,我都會讓他成為灰燼”,艾琳娜眼中一片火紅,勾勒出燃燒的紅蓮景象。
維塔勾起唇角,流露出淡淡的邪肆放縱之感,卻像是錯覺一樣稍縱即逝,“我希望他待在這里,外面的世界才是真正的地獄,只要它待在外邊,就永遠也逃不掉自己的宿命,那是枷鎖,也是毀滅。在這里,至少他能活著,這樣,也就夠了”。
“活著就夠了么?那你活著么?”
艾琳娜的問題讓維塔皺起了眉頭,“我已經不算活著了,我已經死了,你忘了么?”。
“你知道我在問什么”,艾琳娜的語氣帶上了一點惱怒,不知是為了自己,亦或是為了維塔。
“困在這里,你,我,賽里斯,誰又何嘗不是命運的俘虜?”,維塔眼神疏離,拒絕之意明顯,他將身體轉了回去,繼續欣賞著充滿了無限神秘的夜空。
無法逃離的命運么?
艾琳娜喃喃自語,她突然有種不知道如何開口,又要問些什么的感覺,便泄氣般地收斂了眼眸中的銳利。想起重新找了個洞穴安身的骨龍賽里斯,緊緊攥緊了手中的拳頭。
一屋,一石,兩個人,無邊的星空,都融化在濃得化不開的夜色中,再也分辨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