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中秋2

　　馬車“咕嚕咕嚕”地向皇宮北門駛去，一瞬間由熱鬧的長街變為肅靜的十米高墻。紅色城臺，城臺當中辟三座券門，門上釘有門釘，門釘縱九橫九。城臺上建有城樓，黃琉璃瓦，基座圍以漢白玉欄桿，富麗、莊重。

　　馬車內，沈綰之懶懶地靠在座椅上，雙手撐在兩身側，“我說王爺，為什么我們要坐同一輛車？待會兒兩大男人從您這輛高貴的馬車中下來，你說別人會怎么看？”

　　夜御瑾手里拿著一本書，眼皮都沒抬一下，“將軍會怕落人口舌？”

　　“嗯哼，只要王爺無所謂我就無所謂。”沈綰之聳聳肩，她是真沒什么所謂，主要是身邊這位名聲太旺，到時候引戰到自己身上就不好了。

　　 皇宮占地應有半個京城那么大，有皇帝辦公區，以及最大的后宮住宅區。皇宮之大，故而就算人多，也無法讓整個皇宮都充滿煙火氣，總有那么些陰暗腌臜的地方，令人卻步。

　　宴會分為兩部分，吃飯以及才藝，是的，就是這么土，基本沒什么花樣。兩部分穿插著來，吃得差不多了，再讓各位閨中少女展示才藝。

　　 夜御瑾和沈綰之一同走入宴廳時，交談聲都停止了，紛紛轉過來看他們倆個。沈綰之十分坦然地接受這些目光的洗禮，這有什么，只要臉皮厚，王爺任你造。

　　大家紛紛沖夜御瑾行禮，沈綰之就站在一旁，負責微笑，然后入座。原本她是要去找沈辰的，結果被沈忠遠一把拉了過來，“你的位置在這。”

　　同為大將軍稱號，鎮威大將軍作為榮廣大將軍的老子，自然是坐在沈綰之的前面一個位置。而沈辰在五年前考中狀元，如今已官及正四品，但還是比沈綰之他們要低一些。

　　夜御瑾是倒數第二個到達的，最后壓軸登場的必然是皇上和太后了。眾人站起行禮，待君王入座，方才坐定。沈綰之討厭去宴會，就是最討厭這些不得不遵守的規定，帶兵打仗多年，早已經不羈慣了，突然一下子還真是變扭。

　　太后先發表講話，是的，又臭又長，而且還有牽紅線的嫌疑，就比如現在，“哀家聽聞剛剛溯王和榮廣大將軍是一同入席，看來交情還是挺深的。”

　　 沈綰之正在發呆，突然被cue到，一臉迷茫，看到夜御瑾似乎沒有要回話的意思，沈綰之趕忙答道：“回太后，之前我去找溯王殿下討過藥材，溯王為人正直善良，見我負傷便于我多聊了幾句。”就是不說我們很熟悉，怎的。

　　沈綰之在心里把夜御瑾從頭到尾問候了個遍，就知道是拉自己來擋槍的。

　　當然沈綰之話是這樣說，但太后是不是這么認為的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沈綰之是知道了，太后這話就是問個過場的，因為她下一句就是：“兩人也都老大不小的，特別是溯王，都多大了還未有一門婚事。”

　　“不勞太后操心，兒臣暫時沒有想法。”夜御瑾說著，語氣里聽不出任何起伏。沈綰之發現他手邊還是剛剛在路上他看的那本書。

　　夜御懷皺著眉看向夜御瑾，“御瑾。”

　　過了許久，太后嘆了口氣，“罷了罷了，皇帝，你宣布開始吧。”

　　于是，宴會才是正式開始。

　　都到這了，沈綰之要是還聽不出一點火藥味，那她這大將軍就白當了。雖然她在京城的時間不多，但該吃的瓜還是知道一點的。

　　沈綰之很小的時候就聽大人們說，皇帝夜御懷和溯王夜御瑾是親兄弟，皇帝為兄，溯王為弟。先皇去世，皇位由嫡長子繼承，及當時立為太子的夜御懷。他們的親生母親早早去世，對外宣稱病逝，于是兄弟倆便過繼到皇后膝下養著，也就是現在的太后。

　　太后總是一副母儀天下的慈善模樣，但誰知道真實的事情到底是怎樣的呢？畢竟，稱霸后宮的女人，嘖嘖。

　　不能深究，也不想深究，與自己無關，沈綰之自顧自地吃著，不得不說，這皇宮的菜還是很不錯的。

　　一旁的老爹忙著應酬，沈綰之不喜這些，有誰過來他都是平淡回應，對誰都一樣。

　　實在有些無聊，吃著吃著，她便四處張望，目光不由自主地往最閃亮的發光點望去，夜御瑾獨自一人坐著看書，面前的筷子也沒動過，仿佛不是來吃飯的，是來參加什么朝會的。

　　嗯……沈綰之咬著筷子，一時沒回過神來，便對上了夜御瑾探究的目光，沈綰之沖他笑了一下，然后飛快低下頭。

　　不是，主要就是看他太孤獨了。孤獨？沈綰之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用這種詞來形容夜御瑾，真是瘋了。

　　接下來就是才藝展示以及各大官員的交際時間了，都可以有稍微的走動。沈綰之咬了咬牙，跟沈忠遠報備一聲，就往夜御瑾那邊去。

　　不是因為想去找他，實在是身旁一群要過來敬酒的官員讓人很害怕，還硬要把女兒帶過來認識的那種。沈綰之尋思著，夜御瑾身邊可能比較安靜一些，看那些人想上又不敢上的模樣，感覺穩了。

　　沈綰之貓著腰，在各大酒桌之間穿梭，夜御瑾離她不遠，沈綰之很快就竄到他身旁，坐下。

　　見沈綰之過來，夜御瑾將手中的書放下，給她倒了一杯茶，“怎么，將軍這是要過來交流感情？”

　　看到那些人被甩到身后，沈綰之滿意地笑了一下，拿過茶杯就灌了起來，邊喝還邊質疑：“你這竟然有茶？”

　　“要酒？”

　　沈綰之擺擺手，“不是，大家都是酒，就你是茶，好奇一下而已。誒，我看你都沒吃，怎么不吃啊？”

　　面前的菜色香味俱全，夜御瑾卻只是嫌棄地掃了一眼，“難吃。”

　　“難吃？不會啊，我覺得挺好的。”說著，沈綰之就又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魚就要往嘴里送，夜御瑾趕忙拉住她的手。

　　沈綰之不解，“怎么了？”然后她就看到夜御瑾仔仔細細地看了那魚一遍，才放開手。沈綰之瞬間明白了，這是怕有人下毒，頓時胃口都沒有了，便訕訕的放下筷子。

　　可是，這是在當今圣上設的宴會，誰敢下毒？

　　像是看穿了沈綰之的想法，夜御瑾說道：“只要有能力找人背鍋就夠了。”

　　“那你，吃個飯都這么難嗎？”沈綰之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看著面前的拿雙筷子，才意識到這是夜御瑾的筷子。

　　“嗯，”夜御瑾點頭，“習慣了。”

　　所以這就是皇家嗎？沈綰之自以為自己在同齡人里經歷的算多的了，可沒想到還有這種吃飯都難的。

　　突然覺得，“你好慘，真的太慘了。”沈綰之十分真誠地說道，她發誓，這是她對夜御瑾說過最真誠的話。

　　“與其說我慘，不如想想你以后該怎么辦？”

　　“哈？什么？”沈綰之四下看去，發現不少人都偷偷地往這邊瞟，連太后都意味不明地看過來，在太后旁邊還有一女子在跟她說些什么。

　　沈綰之愣住，雖然她已經做好了成為眾人觀摩的猴子的準備，畢竟身邊這么一座大佛，但實在沒想到，太后怎么也跟著湊熱鬧，這下完了。她一開始怎么會知道太后和夜御瑾還有這樣的一層關系，靠之！

　　身旁的這尊大佛還在淡定地喝茶，沈綰之一口白牙都要咬碎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卻也無可奈何。

　　這樣來說，她莫名奇妙地和夜御瑾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了，不管怎樣，只要是溯王他做的事情，在太后看來肯定都有自己的一份了。

　　沈綰之語重心長道：“為了我自己的生命安全著想，我還是會盡量地護著你。哦對不起，我忘了，王爺比我厲害，還求你罩著我了，拜托。”

　　而這聲音最終也被掩蓋在熱鬧的宴會之下。

　　宴會里觥籌交錯，人聲嘈雜，歌舞升平，漂亮的姑娘，技術高超的樂師，御用的美食，好不熱鬧養眼。

　　大殿的最上頭，主座邊上坐的是太后，雍容華貴，在人看不見的角度，卸下慈祥的面孔，換上令人難以看透的表情，低聲說道：“這沈逸什么時候和夜御瑾扯上關系的？”

　　一旁的姑娘低眉順眼道：“如此來說，溯王的勢力豈不是又擴大了？”

　　“瀟瀟，你要抓住機會，想辦法盡快嫁給皇上。”

　　原來，這秦瀟瀟是太后秦氏旁支，叫太后一聲表姑，一直被太后養在身邊。

　　秦瀟瀟眼里閃過一絲不情愿，嘴上卻只能輕柔地回到：“是，瀟瀟知道。”

　　熱鬧后的夜晚最平靜。

　　夜御瑾坐在書桌前，手里有一下沒一下地翻著書，卻沒有看進去多少。今晚那一抹纖細地身影闖入他的視線，坐在他的身邊，說要護著他。

　　其實，夜御瑾并沒有想把沈綰之拉下水，但是他沒想到，沈綰之竟然自己跑過來找他。那一刻，驚訝有之、憂慮有之，但似乎歡喜更多一些。

　　夜御瑾不知道那是一種什么樣奇妙的感覺，但他覺得這樣子似乎也不錯，那就讓她護著好了。

　　反正不管如何，自己始終都會在背后，護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