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神神秘秘的靠近了謝東籬,而后說(shuō)道:“你們蘇家人都能知道天命,測(cè)算一些風(fēng)(fēng)水命運(yùn)(yùn),可是當(dāng)(dāng)真?”
“命運(yùn)(yùn)哪里是這般容易就被看破的。”謝東籬只是穩(wěn)(wěn)穩(wěn)(wěn)的將這問(wèn)句撥了回去,這回答了相當(dāng)(dāng)于沒(méi)有回答。
只是那世子,似乎并不打算放棄,又在絮絮叨叨的說(shuō)道:“蘇兄啊,其實(shí)(shí)本世子真的是同情你們,被那個(gè)(gè)蘇翎害成如今這般模樣,她一個(gè)(gè)女流之輩,當(dāng)(dāng)真是有太大的野心,要我說(shuō)你們當(dāng)(dāng)年大義凜然的將她綁住在門口的做法,當(dāng)(dāng)真是好!只是還是太過(guò)心慈手軟了一些,才會(huì)(huì)留下如今這樣的禍端!”
謝東籬的神色一凜,他忽而轉(zhuǎn)(zhuǎn)了一個(gè)(gè)方向,假意飲酒,事實(shí)(shí)上瞬間神色清明,哪里來(lái)的方才的醉意。他只是低斂了眉眼,帶著幾分深邃的怒意,目光幽深的看了一眼面前已經(jīng)(jīng)醉的不像話的冒牌世子大人,還有身后那一道窺探的目光。
謝東籬微微一笑,接過(guò)了話頭:“是啊,當(dāng)(dāng)真做的太過(guò)分了。”不過(guò)這話沒(méi)有說(shuō)完,是對(duì)著那些蘇家的子弟說(shuō)的。
當(dāng)(dāng)真是豁出去了的人啊,這醉意絕對(duì)不是假的,畢竟假意的醉,并不是這般好容易瞞過(guò)別人。于是他自己是當(dāng)(dāng)真醉了,但是這醉還是足以把想要的問(wèn)題都問(wèn)出來(lái),而后窗外的窺探者來(lái)探聽(tīng)口風(fēng)(fēng)消息。
倒是個(gè)(gè)十分聰明的主意,不過(guò)那門外呼吸聲和心跳聲都不懂得隱藏的人,卻是要換一換了。
其實(shí)(shí)門外的手下很冤枉,他的隱匿術(shù)(shù)法也算是上乘,根本就不是謝東籬感覺(jué)起來(lái)的那么不堪。至于謝東籬,在將自己的生命分享給了蘇翎之后,那些蘇翎所有的洞察力也轉(zhuǎn)(zhuǎn)移承接給了謝東籬一部分,再加上謝東籬本身就會(huì)(huì)武功,而且也不弱,這些呼吸聲和心跳聲,可以說(shuō)其實(shí)(shí)是在這個(gè)(gè)能力的作用下,經(jīng)(jīng)過(guò)放大,讓謝東籬輕而易舉的察覺(jué)到的。
忽而,那冒牌的世子突然猛地站起身,隨后手拿著酒杯搖搖晃晃的走到了門外,帶著幾分醉意,僵直著舌頭大喊:“人呢!來(lái)人啊,光喝酒多沒(méi)意思啊,本世子,要聽(tīng)小曲兒!來(lái)人吶!”
這話喊完,就像是夢(mèng)游的瘋?cè)耍瑩u搖晃晃的又坐回了位置上,自己將酒壺拿起來(lái),這倒了一半的酒還灑了一半的酒,然后對(duì)著謝東籬傻乎乎的一笑,將手中的酒杯又是一仰頭全喝了下去。
隨后,就有一份若有若無(wú)的幽香,在這肆意的酒香之中混合,帶著幾分微醺的醉意,一個(gè)(gè)美人半掩著嘴唇,體態(tài)(tài)婀娜,挪著蓮步緩緩走了進(jìn)(jìn)來(lái)。
進(jìn)(jìn)門后,只是微微伏身,而后也不多說(shuō)什么,干脆就開(kāi)口唱道:“北有佳人,其形仿佛兮若輕云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fēng)(fēng)之回雪。遠(yuǎn)(yuǎn)而望之,皎若太陽(yáng)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聽(tīng)到這第一句,倒是讓謝東籬頗為驚艷,這女子,雖說(shuō)唱的是洛神賦長(zhǎng)篇的曲子,但是這帶著微微的沙啞與嫵媚的嗓音,加上這外形,當(dāng)(dāng)真如詞中所唱一般,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xiàng)(xiàng),皓質(zhì)(zhì)呈露……云髻峨峨,修眉聯(lián)(lián)娟。丹唇外朗,皓齒內(nèi)(nèi)鮮……瑰姿艷逸,儀靜體閑。柔情綽態(tài)(tài),媚于語(yǔ)言。
這柔若無(wú)骨的小手,忽而就靠近了謝東籬幾分,隨后那女子低斂著帶著誘惑的雙眼,想要順勢(shì)倒進(jìn)(jìn)謝東籬的懷中。
怎料謝東籬這人,倒是裝醉,隨后將這女子狠狠一推,面上還帶著幾分濃濃的憤怒與猶豫:“母親!你如今還來(lái)見(jiàn)我是要作何?!在做了這樣對(duì)不起我,對(duì)不起父親的事?!我敬你一聲母親,不過(guò)是我父親喜歡你,而我的生母又不在了,你倒好,為何不忠于父親,又來(lái)打我的主意?!你也不瞧瞧自己,不過(guò)是半老徐娘,裝的什么姿色?”
這幾句話,信息量當(dāng)(dāng)真是太大,再配上謝東籬那憤怒的表情,簡(jiǎn)直就是煞有介事。被推到在地上的女子,是又氣惱又驚訝,甚至還有幾分大腦空白!這是什么意思?!自己怎么說(shuō)也算是人人追捧的美人,竟然被這人說(shuō)成是半老徐娘?!還口口聲聲喚作娘親?!
那面紗下姣好的兩旁簡(jiǎn)直都要?dú)獾錨b獰,那美人起身,狠狠瞪了一眼謝東籬,轉(zhuǎn)(zhuǎn)身就走。
當(dāng)(dāng)然,這么一鬧,那些本來(lái)安排好的套路全都作了廢。
這幾句話,信息量當(dāng)(dāng)真是太大,再配上謝東籬那憤怒的表情,簡(jiǎn)直就是煞有介事。被推到在地上的女子,是又氣惱又驚訝,甚至還有幾分大腦空白!這是什么意思?!自己怎么說(shuō)也算是人人追捧的美人,竟然被這人說(shuō)成是半老徐娘?!還口口聲聲喚作娘親?!
那面紗下姣好的兩旁簡(jiǎn)直都要?dú)獾錨b獰,那美人起身,狠狠瞪了一眼謝東籬,轉(zhuǎn)(zhuǎn)身就走。
當(dāng)(dāng)然,這么一鬧,那些本來(lái)安排好的套路全都作了廢。
這算不算是油鹽不進(jìn)(jìn)的類型了?!關(guān)(guān)鍵是這演技,簡(jiǎn)直不要太過(guò)神,如果與笑湘樓的最頑固的頭牌戲子見(jiàn)到謝東籬這演技,估計(jì)(jì)要激動(dòng)(dòng)的熱淚盈眶,求爺爺告奶奶的請(qǐng)謝東籬傳承他的衣缽。
當(dāng)(dāng)然,這不過(guò)是玩笑話。
在裝了醉,撒了歡后,謝東籬也是順勢(shì)坐到了床上,大被蒙過(guò)頭裝作醉酒的樣子熟睡了。
還真是一點(diǎn)(diǎn)委屈都不愿意受,這喝醉酒的人還知道脫了外套躺倒舒適的錦被中睡覺(jué)!只能說(shuō)謝東籬這人是當(dāng)(dāng)真壞,就可憐了真正喝醉的冒牌世子大人,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杯酒,什么辛辣的,什么后勁兒大的,總之是喝下去絕對(duì)能醉到第二天也沒(méi)有任何知覺(jué)!
然后這醉酒的冒牌世子,就這么被孤零零的扔在了桌子上,蜷縮著身體就這么趴著。那窗戶還開(kāi)著縫隙,這冷冰冰的風(fēng)(fēng)啊,就這么直截了當(dāng)(dāng)?shù)拇翟諏?xiě)Z謀成希@可是一點(diǎn)(diǎn)兒都不帶含糊的!結(jié)(jié)結(jié)(jié)實(shí)(shí)實(shí)(shí)的脊背一陣發(fā)(fā)涼!
當(dāng)(dāng)真心疼這世子大人,這大病一場(chǎng)估計(jì)(jì)是躲不過(guò)了。
不過(guò)睡到半夜的謝東籬,當(dāng)(dāng)然不會(huì)(huì)這般放松自己的警惕。他從床上起身,看著趴在桌子上的世子,干脆再掏出迷香,不放心的捂在世子大人的臉上。這一下,就算是裝睡的也是真的要睡到不知何時(shí)(shí)了!
而后,謝東籬摘下世子大人腰間的鑰匙,趁著夜色,在謝府的房頂上飛奔起來(lái),整個(gè)(gè)過(guò)程如履平地。
這還要感謝當(dāng)(dāng)年他的護(hù)(hù)衛(wèi)(wèi),擔(dān)(dān)心他調(diào)(diào)皮,硬是一個(gè)(gè)個(gè)(gè)房屋上的瓦片都在特定的位置,加固了一番,讓謝東籬正好可以借力行走在屋頂上,又不會(huì)(huì)打擾別人。一時(shí)(shí)之間,謝東籬只覺(jué)得心頭有幾分的焦躁,好一會(huì)(huì)兒在夜風(fēng)(fēng)中才讓自己冷靜下來(lái)。
如果說(shuō)按照這冒牌貨的行事風(fēng)(fēng)格,他住的地方,應(yīng)(yīng)當(dāng)(dāng)就是自己少年時(shí)(shí)原來(lái)的房間,這謝府龐大,地勢(shì)復(fù)(fù)雜,只是到底是謝府啊,不一會(huì)(huì)兒,謝東籬就已經(jīng)(jīng)站在了那個(gè)(gè)曾經(jīng)(jīng)的房間面前,帶著幾分猶豫的站在門口了一會(huì)(huì)兒。
而后,謝東籬伸手,推開(kāi)了房門,一個(gè)(gè)轉(zhuǎn)(zhuǎn)身進(jìn)(jìn)了房間,將門重新關(guān)(guān)上。
一進(jìn)(jìn)了房間,借著窗外姣好的月光,謝東籬的心情有幾分微妙。這人,還當(dāng)(dāng)真是抱著一學(xué)(xué)到底的心態(tài)(tài)啊,這房間中的物什,竟然還是原封不動(dòng)(dòng)的擺在了那里。
謝東籬一步步的在房間中走過(guò),伸手撫著那些東西的紋理,當(dāng)(dāng)真是古舊,帶著那些塵封的回憶,撲面而來(lái)。
這個(gè)(gè)猴子燈,應(yīng)(yīng)當(dāng)(dāng)不是原來(lái)的那一個(gè)(gè)了。
謝東籬的目光突然轉(zhuǎn)(zhuǎn)移到了架子上的猴子燈上,他記得這是小時(shí)(shí)候最喜歡賭博的二叔,第一次因?yàn)樾那楹茫瑥幕艄?jié)地?cái)偵嫌泌A來(lái)的錢買的一個(gè)(gè)小燈。當(dāng)(dāng)時(shí)(shí)他還記得,自己是喜歡的不得了,簡(jiǎn)直就差放在床頭,日日看著那活靈活現(xiàn)(xiàn)的猴王入睡。
不過(guò)后來(lái)那燈籠壞了,也是,幾文錢的燈,質(zhì)(zhì)量能好到何處去?這人也不知道哪里來(lái)的消息,這小燈籠都擺上去了。
目光忽而又被一個(gè)(gè)漢白玉的鎮(zhèn)(zhèn)紙吸引,只是這鎮(zhèn)(zhèn)紙的紋理有些不同,是大伯父去西夷的路途中帶回來(lái)的,因?yàn)櫓x東籬還記得那時(shí)(shí)候的他,突然瘋了一般的想要一件屬于自己的漢白玉物件。
然而在那個(gè)(gè)時(shí)(shí)候,漢白玉是一件在寒國(guó)很稀缺的東西,而且也沒(méi)有工匠有那種手藝能夠打磨一件漢白玉的東西,如果不算那些粗糙的次品。當(dāng)(dāng)時(shí)(shí)收到這份禮物的時(shí)(shí)候,自己可是高興的多吃了一碗飯,一直嚴(yán)(yán)肅的父親,那一日也破天荒的笑著對(duì)自己說(shuō)了一句潑皮猴兒。
哦,還有這些連成一片的紫檀木屏風(fēng)(fēng)……
可惜啊,人的愛(ài)好是善變的,當(dāng)(dāng)年的小世子喜歡的是紫檀木的一切,而如今的謝東籬,卻討厭一切紫檀木的物什。
……
在這樣一個(gè)(gè)充滿回憶的地方,謝東籬低著腦袋,沉默了許久。
他伸出修長(zhǎng)好看的手指,撫摸過(guò)桌面上有幾處的凹痕,那是當(dāng)(dāng)年因?yàn)椴輝敢庾x,在房間舞刀弄槍后留下的印記,還記得當(dāng)(dāng)時(shí)(shí)險(xiǎn)(xiǎn)些傷了手,叫父親那時(shí)(shí)狠狠教訓(xùn)(xùn)了一頓。
謝東籬靜默著,長(zhǎng)久的凝視著這房間的每一寸紋理,每一處地方。那些記憶太過(guò)洶涌,排山倒海一般,在腦中翻涌,踏著滾滾風(fēng)(fēng)煙,簡(jiǎn)直要將謝東籬所有的神經(jīng)(jīng)埋沒(méi),麻木。
然而他站在那里,隨后,在慘白的月光下,忽而出聲輕笑,勾起了好看的唇角,眼底浮動(dòng)(dòng)著一片墨色洶涌。
他突然,什么都不記得了。
那些回憶,還有那個(gè)(gè)謝東籬,年幼的謝東籬,都死去了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