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明陽身為虞文澈的至交好友，又是虞母親自邀請前來的人物，對她，虞家的禮數不可謂不周全，玉明陽這兩日著實過得不錯，說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也并不為過。

　　這日清晨，玉明陽正在小院里練劍，忽覺一陣胸悶氣短，一口黑血猛地咳了出來。

　　這是？難道說，我又中毒了？

　　玉明陽面色突變，急忙搭上自己的脈搏。

　　脈象忽強忽弱，竟同時還有急火攻心虛不受補的跡象。

　　這是怎么回事？

　　玉明陽極為確信自己近來并未進補，在藥物調理下被前一種毒攪壞的身子也已勉強穩定住，現在這脈象實在是不大正常。

　　她踢起一堆落葉遮掩住咳出的血跡，收了長劍望著染血處久久凝望，眼神晦暗不明，面色愈發陰暗。

　　玉明陽想到一種可能，只是這念頭一晃而過，很快便被她自己壓下。

　　不會是他。

　　阿澈是不會害我的。

　　許是先前用奇毒想取我性命的人做的……那人定是沒想到她沒能徹底解毒，又沒想過放過她，這才在她落腳虞家的時候又下了毒手。

　　“看來是時候離開這里了……”

　　玉明陽喃喃道。

　　“叩叩——”

　　小院的門被驟然扣響，玉明陽匆忙回神問道。

　　“誰？”

　　門外傳來一位下人的聲音——這聲音玉明陽還算耳熟，這兩日在小院伺候她的似乎就是這個下人。

　　“玉道長，虞夫人有請。”

　　虞夫人？

　　玉明陽理了理衣襟，上前兩步打開院門，門口果然站著位她熟悉的下人。

　　她隨著下人向虞夫人住的后院走去，愈走愈深。

　　玉明陽思緒過深，思考著其他事情竟沒能發現這下人領著她從偏僻處繞了虞府一周卻是去了府上正屋。

　　“府上道路都是如此顛簸泥濘的嗎？”

　　玉明陽穿林過地，面色頗為難看忍不住發問。

　　“請道長稍等片刻，前面就到了。”

　　見周圍景色越發熟悉，玉明陽便隨口問了一句：“你可知夫人找我有何事？”

　　那下人面色一僵，“小人不知?！?p>　　“哦?！?p>　　玉明陽隨口回應道。

　　那下人見此卻是長舒一口氣，擦去頭上冷汗，將人領到正屋外便匆忙離去，連請安問禮都忘了。

　　玉明陽越發覺得奇怪，警惕著不敢上前，遂在屋外揚聲道。

　　“貧道玉明陽，拜見虞夫人?！?p>　　屋內一片死寂。

　　以玉明陽先天境界的超凡耳力，甚至聽不到屋里人的呼吸聲。

　　有古怪。

　　饒是玉明陽今日神經再大條，現在也察覺到了些不對勁。

　　怎么可能沒有聲音呢？

　　除非屋里沒人。

　　人一旦對事情產生了懷疑，任何可能成為疑點的蛛絲馬跡都會被翻出來。

　　比如那個帶路的下人，被刻意繞遠的路，以及現在寂靜無聲的屋子。

　　玉明陽提起劍，再看向屋里時，眼神就變了。

　　她緩緩推開門，與此同時向著門后一劍刺出。

　　破門聲以及——劍鋒劃過人骨的刺耳聲。

　　煙塵散盡，玉明陽望著眼前被腰斬的虞家兩位長輩不敢言語。

　　那兩人臉上還是還掛著不可置信的表情，似乎不敢相信玉明陽會做出這種事，瞪著雙眼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玉明陽也怔愣在原地，手中長劍不知該收還是該丟。

　　方才卻有刀劍入肉之感，只是她實在沒想到，會是她的劍腰斬了兩位虞家的前輩。

　　那是虞文澈的親生父母。

　　“你在這做什么呢？”

　　身后傳來虞文澈的聲音，溫柔和煦，笑意盈盈。

　　他的輕笑聲戛然而止。

　　玉明陽慌了，她收了劍招，回身望著虞文澈，眼底情緒翻涌。

　　虞文澈身影似乎更單薄了些。

　　他不可置信地望著父母的尸體，望著友人染血的衣襟長劍。

　　“你？！”

　　“父親，母親？”

　　虞文澈目眥欲裂，怒吼道，“玉明陽，你做了什么？！”

　　玉明陽張了張嘴，想解釋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難道要說是她沒能感知到兩位前輩的氣息，沒能聽到他們的呼吸聲，以為屋里有歹人侵入這才出了手？她自己都不信。

　　最近發生的事太多了，以至于她的警惕性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任何事情的一點風吹草動都足以驚動她。

　　她只能沉默。

　　玉明陽將長劍歸鞘，一臉漠然，最終選擇了一言不發轉身離開。

　　“站住！”

　　虞文澈在玉明陽身后揮舞著自己的扇子猛地沖了過來，一副想要拼命的架勢。

　　玉明陽眼神黯淡，“不是我……”

　　“我親眼所見，你竟然還想狡辯。”

　　虞文澈停下腳步，眼神復雜，雙眸盛滿痛苦。

　　“我母親好心相邀，未曾想竟是引狼入室?！?p>　　他痛苦的閉上眼，任由手中的武器滑落。

　　玉明陽目光暗淡。

　　愧疚涌上心頭，她道歉的話語蒼白無力。

　　“對不起…”

　　“你有什么可道歉的呢？”

　　虞文澈冷笑道，“你師承三清觀，你是高高在上玉五道長，是注定要揚名天下的人?！?p>　　“我這小小的虞家請不起你，也不該留你。”

　　玉明陽垂下眼簾，不再接話。

　　她本打算今天走的。

　　“不是我。”

　　“不是你是誰呢？”虞文澈冷笑著反問道。

　　“…我會查清楚的?！?p>　　“你，節哀。”

　　言罷，玉明陽轉身運起梯云縱離去。

　　人活著，是會存在聲音的。

　　呼吸聲，血液流動聲，心跳聲，脈搏聲，行動時帶起的風聲。

　　縱然有形形色色的武功可以掩蓋人的“聲音”，但以她的武道境界并不會被誤導。

　　她冷靜下來的太快了，以至于想通其中緣由后，只覺得心寒。

　　在她到之前，那里已經沒有活人了。

　　她被算計了。

　　有人提前設計殺害了虞文澈的父母，并引她前來嫁禍給了她。

　　而這個人，必然是虞家二老相熟之人。

　　尸體上的震驚神色并非是對她，而是對虞家二老相熟卻痛下殺手之人。

　　玉明陽攥緊手中長劍。

　　劍柄冰冷的溫度不斷刺激著她的神經。

　　他們不會白死的。

　　“他們不會白死的。”

　　虞文澈對著虞蘭輕笑道。

　　他拭去眼角笑出的淚花，手中折扇輕輕揮動。

　　大雪紛落，漫天素白。

　　“能做攪動風云的導火索，就算是死了，母親也會開心的。”

　　虞蘭白了他一眼，背過身向著光亮處走去。

　　“江湖上萬魔來朝，朝堂上乾坤未定。”

　　“阿蘭，我虞家失去的百年榮光，要在我們這一代拿回來了?！?p>　　身后響起虞文澈的聲音。

　　慷慨激昂，壯志豪情。

　　虞蘭回過頭去看他——虞文澈站在一處陰影里，眼里閃爍著冷厲的寒光。

　　分明是一大早，卻讓她感到無端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