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疾馳在原野上,寒風刀一樣劃過臉頰,火辣辣的疼。
不遠處那座典致的城邦輪廓已經顯出了身形,沉靜的屹立于原地,一如它千百年來一樣。
雖然此地很大可能已經淪陷或是陷入不可知的危機,但馬文終究還是放心不下,他決定冒險過來一趟。
除了隨身跟隨的見習騎士們,獅石堡的萊茵夫婦也表示要來看看情況。
性格豪爽的兩人和梅伊的關系相當不錯,除此之外,滯留于彤云城杳無音訊的貴族們也有他倆的好友和親人。
至于其他小領主,則先去了漢諾威莊園里,那里的所有無關人員都已經撤離,大量的物資被源源不斷的送入。
如果貝樂泰和卡爾那邊沒有問題的話,周邊村莊也正緊急進入備戰狀態。
整個漢諾威莊園,連帶著周邊,正快速的轉化為一座堅實的軍事堡壘。
這個小隊伍進入了彤云城的范圍后,逐漸放緩了腳步,披上了一層深色的斗篷,在黯淡的天色中顯得更加的隱蔽。
見習騎士們自幼就接受的是梅伊制定的培養方案,并不拘泥于老派騎士的恪守與頑固。
他們上能制定計劃帶兵作戰,下能沖鋒陷陣,必要的時候還會潛伏自己的身形,客串一把刺客。
除了稍顯青澀之外,簡直就是完美的二級部下。
至于跟隨萊茵夫婦的十余位獅石堡壯漢,更是精銳中的精銳。
獅石堡民風彪悍,無論男女都性格暴烈,說好聽點,可以稱得上武德充沛。再沒有狂飲酗酒的時候,他們就是天生的戰士,而喝了酒后,就是狂戰士。
很難想象這十幾個背著大砍刀的北境大漢,能夠走得如此悄無聲息,跟在自己的身后,一點聲響都聽不大到。
一行人將馬拴在鐵線河邊的樹林里,而后摸黑向前進。
前面有一間村莊,隸屬于彤云城的管轄。
在歷史上,北境被法蘭克王國統一之前,北境人和南方的法蘭克貴族們打了很多年。
當時北境還是城邦林立,各個家族形成一個松散的聯邦,獨立于北境平原這片土地上。
南方人打過來之后,很多大貴族的城邦被瓦解,燒毀,燒殺搶砸乃至于被夷為平地。
無數林立的城邦原本已經頗有傳統意義上近代城市的職能了,然而在戰火過后,修復的成本太大,那些城邦逐漸轉變為獨棟城堡,私人莊園。
比如長河堡、獅石堡,比如漢諾威莊園。
各大城主家族們接受了法蘭克王室的分封,以五爵的頭銜,以封地的形式開始治理各自的封地。
而彤云城因為距離南北邊境線太遠,并未被戰火波及,所以最大程度的保留了當年的城邦形式,領民們附居于領主家族外圍,形成了繁華的商業和熱鬧的人氣。
雖然由于距離南方太遠,而距離彤云大江太近容易遭到蠻人的進攻,所以逐漸沒落,但是實際上彤云城的人口依然很多,城墻高聳,關起城門后,簡直易守難攻。
蠻人可沒有南方人那些火器和雪粉,這堅實的城墻并不那么容易攻破。
馬文心底更傾向于彤云城被包圍了,而不是直接淪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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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悄無聲息的走進這個靜悄悄的小村莊。
四下漆黑,無人點燈。
馬文的心已經涼了一片了。
天黑的早,北境人都喜歡在晚上和一杯后胡吃海喝來積累熱量,抵抗寒冷,整個村莊如此平靜,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的。
萊茵夫人想要推開窗戶,進去瞄兩眼,結果被萊恩男爵擋住,“不要輕舉妄動?!?p> 布萊恩面色凝重的說道:”這些人都去哪里了?”
馬文回過頭來,“表哥說,彤云大江附近的周邊已經開始有「冰鬼的詛咒」在蔓延了,很多人撤離了此地。”
“那彤云城的里面呢?”
“這也正是我擔心的?!癟R文停下了腳步,“不過還好,現在還是冬天,瘟疫并不會迅速蔓延。”
“我還是覺得我們應當進去看看,萬一里面有沒有來的及離開的孩子或是老人呢……”萊茵夫人撓撓頭,建議道。
“「冰鬼的詛咒」是無解的毒藥,被他們觸碰到也會迅速感染?!比R恩男爵皺起眉頭。
“沒關系,堵住口鼻,避免接觸就好?!癟R文掏出一個瓷瓶,從中倒出幾枚墨綠色的小藥丸,分給眾人,“在鼻孔中塞上兩枚,舌頭下面抵一枚?!?p> “這是什么?”
“海格鎮鎮長雷烈制作的防瘟藥,臨走前我問他要的?!癟R文選定了一間最破爛的石屋,走到面前,準備推開進去。
“等等,讓我來?!比R茵男爵從背上結下一個酒囊,猛灌了一口,噴到窗欞上,而后劃了一根柴火,輕巧嫻熟的扔上去,火焰瞬間暴起,帶著刺鼻的酒精味道熊熊燃燒,眨眼間就蔓延了進去,照亮了里面。
“好重的味道,這是什么酒?”
“我們自己釀的苦艾酒,度數高的要命,一口灌下去,能讓你全身的血液都燃起來。”萊茵男爵大咧咧的笑道,將酒囊遞到他的面前,“您要來一口嗎?”
“不了……”馬文一愣,“這么烈,不怕把眼睛喝瞎嗎?”
“所以我們把苦艾酒又叫硬漢酒,長河堡酒坊賣的那些軟綿綿的大麥汁有什么好喝的,我們獅石堡的男人才看不上呢?!?p> 萊茵夫人伸手奪過酒囊,暗掐了他一把,“給馬文大人說話注意著點,難道要大人喝你的口水嗎!”
馬文面色不變,心里腹誹道,“敢大批釀造私酒,等戰事結束再整治你們?!?p> 布萊恩已經在幾人說話間翻了進去,酒焰將石屋里腐敗的氣息一掃而凈,他四處探查,卻發現了蜷縮在角落里的一具尸體。
“大人!”
馬文也翻進來,彎下腰仔細端詳了幾眼,“我覺得他還沒有死。”
眼前這具不成人形的尸體和當時詹姆表哥帶回來的那個獵戶的形容極為相似,只是更加的慘不忍睹。
全身的皮膚遍布青灰色的細膩紋理,雙眼外翻,身體上遍布著淡淡的腥味,整個人的五官扭曲成一種難以置信的程度。
約摸著加上喪尸的鬼畜五官,僵尸的皮膚狀態,生化怪人的氣味,才能夠形容眼前這個人的樣子。
這個缺了右腿的中年男人明顯是行動不便,而被放棄的可憐人。
到現在為止,他還在微不可查的呼吸著,胸口痛苦的起伏,令人作嘔的腥味傳來。
也不知道雷烈是用什么做的這種藥丸,一股冰涼的月薄荷味道,在鼻腔間肆意蔓延,抵擋住了病毒的侵襲。
“給他一個解脫吧?!癟R文說道。
布萊恩正要動手,萊茵夫人攔住了他:
“我來吧,別讓他留下這么惡心的尸體?!?p> 她在房間的周邊散滿了一圈酒,待到所有人都離開后,她以同樣瀟灑的手法拋出一截火柴,點燃了整個石屋。
低迷的藍色火焰在破爛石屋中翻滾,燃燒,很快就將其中所有的家具、木材、連帶著那個可憐人化為灰燼。
“這真的是人喝的酒嗎?”馬文扶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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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蓋好斗篷,駐足停留了一會兒,默默的離去。
然而那間焦黑一片的石屋中,那片灰燼動了一下,緊接著,伸出了一只白骨手指。
僵直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它再次動彈了一下,帶著噼里啪啦的聲響,從灰燼中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