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的百姓在恐懼面前爆發出來的動力和韌性快速消耗。

　　一個時辰之后，所有的力氣幾乎消耗殆盡。

　　而身后三位供奉與毒王他們的戰斗一直在持續。

　　百姓隊伍的后面，那些十二樓的殺手，帶著行動敏捷的鐵尸，如跗骨之蛆，緊緊的纏在隊伍的后面。

　　兩萬多的士卒，傷亡慘重，疲于應對。

　　好多百姓死命堅持，不想就此死去。

　　但不管怎么樣，他們的耐力幾乎都到了極限。

　　好多人埋頭趕路，不敢轉頭去看。

　　但是前路茫茫，深深的夜幕之下，微弱的積雪反光，看不清前路。

　　他們開始懷疑，懷疑自己是否能逃脫，能活著趕到云陽城。

　　也懷疑世子口中所說的支援，到底能不能趕來。到底會不會趕來，到底什么時候能趕來。

　　他們不知道自還能堅持多久。

　　這些惡魔的糾纏越來越近，越來與頻繁。

　　他們似乎能漸漸感覺到，那奪命的利刃就貼在自己的脖頸后面，貼在自己的背脊上，讓人脊髓發涼，讓人寒從心起，心生絕望。

　　但是他們終究不敢放棄。

　　生與死的距離，一線之間。

　　不是精疲力盡，沒人愿意躺下來等死。

　　但是還是有人忍不住問出來：“究竟有沒有支援，什么時候會到？”

　　云燁并沒有在附近，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

　　沉默了片刻之后，遠處有人問：“究竟有沒有支援，什么時候會到？”

　　這樣的疑惑，就在這樣的期盼與憤怒之中，漸漸傳開了去，最終傳到了云燁的耳中。

　　莫離感到心涼。

　　這幾天他一直跟在云燁身邊，幾乎寸步不離。

　　為了這二三十萬的百姓，云燁做了多少努力，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但是這些百姓呢？

　　在莫離看來，好多百姓甚至偷奸耍滑，自己連動都懶得動，恨不得云燁來背著自己逃命。

　　天助自助者啊。

　　這樣的人，在之前的餓鬼之中，甚至不配活下來。

　　命是他們自己的，他們自己都不珍惜……那么，為何不去死？

　　是的，他恨不得那些人去死。

　　他想不通，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無恥的人。

　　哦……不對，半年前，他曾經見過不少類似的。

　　只是那些人都死了。

　　所以在他的印象之中，那些拼盡全力的人都活不了。

　　這些只想著依靠別人的人，有什么臉繼續活下去？

　　他轉頭看向云燁，黑暗中，模糊的身影，看不清云燁的臉。

　　云燁沉默了一會兒，竟然依然不溫不火，溫言安慰：“會來的，很快就到了……很快！”

　　他說的很肯定。

　　身邊的人有些詫異，沒想到世子就在自己身邊。

　　于是人群又恢復了沉默，只有沉重而又急促雜亂得到腳步聲在夜幕之中，遠遠的傳了出去。

　　不一會兒之后，終究還是有人又出言問道：“很快是什么時候？”

　　如此的咄咄逼人。

　　欠他們的嗎？

　　或許的確是欠的。

　　他是云陽侯嘛，云國的統治者，守護者。

　　怎么不是欠的？

　　只是這個道理，這個天下基本還有一半人是奴隸的時代，絕大部分的人不能理解這樣的邏輯。

　　莫離就不了解。

　　在他看來，不管是先前的父親，還是現在的云燁，都只是救世主。

　　救世主在施救的過程之中，那些被施救的人，竟然連竭盡全力都不肯，只想著安安全全，舒舒服服的逃難。

　　簡直可笑，而且可恨。

　　可恨的是還如此的咄咄逼人。

　　命是你們自己的啊，你們自己都不努力，怎能還怪救你們的人為什么來得這么慢。

　　在他看來，這就是荒謬。

　　在這個時代看來，這就是荒謬。

　　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握住了刀柄。

　　最后才想起，這不是餓鬼，自己也不是親衛隊了。

　　對于這些人，餓鬼的規則，用不到他們身上。

　　他在黑暗中，有些無奈，有些氣憤的松開了手。

　　前面的云燁只能回應：“會來的……很快了。”

　　然后又鼓勵：“大家再堅持堅持，援兵馬上就到。”

　　“最多明天早上……不，天亮之前，肯定就到了。”

　　人群又沉默了片刻。

　　有人不滿的大聲質問：“為什么援兵來得這么慢，難道不知道，毒王就追在我們后面嗎？”

　　云燁只能沉默。

　　他一直以來，也都想快一些啊。但是才離開云東城的那些天，每天走一二十里的路，還有不少人想要趕回去。

　　這樣的速度，怎能快起來？

　　但是，他不能責怪他們。

　　他們都是云東城的百姓。

　　他們是云國的百姓。

　　自己身為云陽侯，不能阻攔毒王云云國之外，讓他們在冰天雪地里，艱難遷徙，本來就已失職。

　　這些百姓此時在危難之中，質問自己幾句，又有何不對，有何不可？

　　他身為云國世子，自當護衛云國百姓。

　　自己失職在先，百姓質問在后。

　　合情合理。

　　莫離終于忍不住，猛然躥了出去，長刀出鞘，抵在那個人之脖子之上。

　　他低聲喝道：“閉嘴。”

　　“要不是你們當初離開云東城的時候，各個想當大爺，每天才走一二十里。毒王想要追上我們，還要好幾天。”

　　“當初你們拖著，現在又來責怪別人？”

　　“想活就繼續跑，沒命的跑。不想活就滾，留下來等死，沒人拉著你。”

　　周圍的人噤若寒蟬，連腳步都停了下來。

　　莫離冰冷的低聲指責遠遠的傳了出去，所有人都打了個激靈。

　　他說：“再敢口出怨言，老子宰了你。”

　　這個十六歲的少年，口稱老子。

　　但沒人敢笑。

　　因為刀鋒冰冷，言辭之中，殺氣滲人。

　　沒有人會懷疑，要是還有人敢說什么，他手中的刀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砍下來。

　　不遠處有人還是忍不住開口憤怒指責。

　　“你是誰，老子們說話，需要你個小崽子來管？”

　　莫離的刀離開了這個人的脖子，然后猛然躥到了剛剛開口的那人身前。

　　就在他的前面。

　　長刀無情，狠厲劈下。

　　那人也只是普通人，連武者都不是。

　　只是身體強壯一些，體力充沛一些，這些天就感覺，自己似乎也是個人物了。

　　莫離的刀，他無法躲避。

　　他驚恐的看著莫離手中的長刀劈下，那么快，快到他不能反應。

　　那么狠辣，讓他連驚叫都不能發出來。

　　終于還是云燁開口：“阿離……”

　　莫離的刀停在那人的頭頂，額前的發絲無聲飄落。

　　要是再晚那么一下，這人的頭顱，肯定已經被劈成兩半了。

　　云燁走了過來，無奈的道：“阿離，把刀收起來。”

　　莫離紋絲不動。

　　云燁道：“算了，不怪他們。大家都累，有點怨言，很正常的。”

　　他伸手握住莫離的手腕，將刀抬了起來。

　　云燁轉頭看著那已經嚇呆的人笑了一下，溫和的說道：“沒事了。他只是脾氣不大好。不會隨便殺人的。”

　　他又回頭看了一眼周圍那些看著自己兩人，明顯有些恐懼的人。

　　笑道：“沒事的，大家繼續趕路吧，后面的人要追上來了。”

　　他說著，帶頭朝前跑去。

　　莫離跟在旁邊，一言不發。

　　王吉兒看了莫離幾眼，眼中有不掩飾的欣賞。

　　那個剛剛口出狂言的人劇烈的喘息起來，剛才他都被嚇得忘了呼吸。

　　此時一陣寒風吹來，才知道自己被嚇尿了褲子。

　　他不好意思說，也不敢再出聲。

　　沉默的抬步跟了上去。

　　周圍的人都不敢在說話，沉默的跑著，似乎也不像剛才那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