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泉倒是也知道這位大儒劉炫,只是后世史書記載他的結局很凄慘,大業九年,因為楊廣征伐高麗,引起天下大亂,源頭就在河北、山東一帶。一代大儒劉炫在兵荒馬亂之中,凍餓而死。
孫思邈等裴世清說完這番經過之后,又問李泉當初是哪位游方之士治愈了病癥,李泉面對孫思邈不忍撒謊,擔心他再去尋找自己編出來的子虛烏有的哪位游方之士,這才說了實話,也說了自己用的幾味簡陋中藥。最后李泉站起來深施一禮:“神醫在上,非是小子無禮,當初妄言是不想節外生枝,還望您轉達我對孫掌柜的歉意。今日小子實言相告,是不愿先生為找這位不存在的方士,奔波勞苦。”
孫思邈捻須微笑,心領李泉的好意。也感慨的說了自己這些年來走遍各地,正在編撰一部能夠指導醫者和患者如何綜合治療和養生的書籍。其中重要的一個內容就要收集天下的良方,也許一個方子就能救回一個人的性命。
李泉滿懷崇敬,對孫思邈說:“先生懸壺濟世,不僅救下了無數的性命,更是開眾多杏林先河,現在又不辭辛勞編撰良方傳世。佛經有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世間萬物,人為萬物靈長,人之性命貴于千金,一個良方能救萬千人脫出危殆,價值更勝千金不知多少倍。小子祝先生的宏志大愿早日達成,若能盡微薄之力,則更是小子之幸。”
孫思邈聽得眼睛一亮,重復了一句“人之性命貴于千金”,轉頭對裴世清說道:“就依小郎君之言,我的這部書命名為《千金方》!”
啊!李泉大吃一驚,什么?這本醫學奇書的名字是我給起的!
孫思邈很鄭重的對李泉說:“小郎君堪稱貧道的一字之師……”李泉趕緊打斷:“先生折殺小子了,萬萬不能如此說。”“嗯,既然小郎君如此謙遜,那就權且是貧道的一字之友。”孫思邈笑著說,不過貧道取“千金”之名還有一個意思,歷代先賢所留的醫術,包括《靈樞》、《素問》、《神農本草經》、《針灸甲乙經》都有一些疏漏偏頗之處,我希望這部《千金方》能詳加考證,做到“千金不易一字。”
王仁則此時見縫插針說了一句:“那神醫可是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恐怕也只有這去除麥毒之法能與之相提并論了。”
李泉暗罵一聲奸詐的胡人,念念不忘這個。不過他心中早有計較,臉上也沒有絲毫異樣,反而如釋重負一般:“小子琢磨出這個法子之后,就想進獻給朝廷,但是一則人微言輕,二則只是家中試用幾次,沒有大規模運用,這才想到來縣里開店。此番不為盈利,一則嘗試一下擴大規模之后,麥子的內殼去除是否有變化;二則看看大家對面粉制成的吃食意愿如何,大家習慣了,朝廷推廣進食麥子更加事半功倍。”
裴世清也心下暗嘆,這個小孩子說話滴水不漏。他不愿再繞圈子,也覺得沒有必要。于是對王仁則說道:“王縣尉,即便是以李小郎君之名義進獻此方,貴縣上下也有牧守黎庶,高臺教化之功,只是王縣尉的職責并非民政,而是衛護一方安寧,對尚書省的行文,理應由明府主責。”
王仁則一聽感到微微有些沮喪,知道裴世清說的有道理,看來自己怎樣都不是頭功了,裴世清口中的“明府”是對縣令的別稱。
李泉卻說道:“裴大人有所不知,當初我發現此法之時,正是王縣尉下鄉辦案路過田李村,承蒙王縣尉提醒我才發現面粉清濁之不同,沒有王縣尉慧眼,就沒有此法。”
王仁則一愣,竇建德更傻眼,不過他也不是真傻子,也領會到了李泉投過來的眼神,那意思是拜托他別拆穿。
裴世清很認真的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哦,原來如此,那貴縣行文的時候,可要把這其中關節講清楚。此事不宜拖延,我看王縣尉應該即刻就去跟明府商議。”
王仁則本以為有裴世清和孫思邈的關照,李泉會不鳥自己,沒想到他這么懂事,心下還有些歉然。自己獲得了這個意外之喜,自然也知道是李泉推讓功勞,也明白恐怕孫思邈和裴世清也心下了然,不過,“看透不說透,還是好朋友”嘛。他唯恐夜長夢多,順著裴世清的話起身告辭要回縣衙。
李泉趕緊說道:“小子還有個不情之請,想請幾位大人斟酌一番”。王仁則站在當地,沒有出門也沒有落座,意思是有話就說有屁就……,算了,這個少年十分不錯,就把“放”字憋回心里了。
原來李泉是說,去除麥子內殼應公告天下,但是自己做包子的方法應該就像大廚的膾炙手藝一樣,算是行業秘密,是否可以敝屣自珍。還沒等其他人說話,王仁則說道:“這是自然,誰也不能讓酒樓的大師傅公布自己膾炙之方的配料,小郎君只管放心。”
李泉這才恭送王仁則出門,在門外,王仁則定住腳,客氣的請李泉回屋。李泉這才壓低聲音說道:“田中、劉憑二人,心術不正,明著尊敬大人,實際是視大人如爪牙,隨意愚弄,請大人思之。”
王仁則沒有回話,只是狠狠點了點頭,上馬走了。
李泉為什么這么說,是因為他早就看清,王仁則的那個馬童,是應該發配到外地的田中,看來是劉憑做了手腳,取得了王仁則的信任,使王仁則徇私,沒有追究田中的反坐。既然王仁則欠了自己一份人情,話說到這個份上,他應該會有所表示。
李泉回到屋里,重新向孫思邈、裴世清和竇建德行禮,感謝他們出手救助自己。竇建德覺得孫、裴二人十分仗義,也不避諱,直接發問:“小郎君,為什么便宜王仁則那個匹夫?”
李泉笑道:“竇法曹,小子在書上曾讀個一個故事,是談論人世間幾種危急的情形,其中有一則在平靜之下暗流最是洶涌。”竇建德有些迷茫,不知道李泉怎么又扯到書本上了。
李泉正色說出六個字:“稚子懷金過市!”
竇建德雖不是飽讀史書,也通些文墨,一聽就恍然大悟,這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啊。
李泉又笑著說:“今日若不是竇法曹和孫神醫、裴大人在,恐怕不僅是懷里的金子被搶走,那個孩子也被滅口了吧,但,幾位大人不能長在小子身上啊。”
裴世清趕緊攔住話頭:“個別宵小而已,當今圣上英明睿智,百官勤勉奉公,不至于,不至于。”
孫思邈伸手搭住李泉的脈門,笑著說道:“小小年紀,智多近乎妖,我來看看你身上可有鬼祟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