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卻怎么也難以入眠。
白天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如夢魘般交織在他的心頭。
要說死，他覺得能和整個氏族的人死在一起，他想想也就不怎么怕了。
只是，他心里放不下的，是白諾。難道白諾，也要和他一起死掉么？
他想到這里，他便四肢僵硬，通體發寒。就連呼吸，都變得有些艱難起來。他對白諾并沒有多少了解，因為他從來都只能偷偷看著她，她就像玉立的白蓮，遺世獨立，不容褻瀆。
他縮了縮身子，把腦袋完全壓在被子下面，這樣雖然很悶熱，但滿眼厚實的感覺，讓他內心異常的踏實。
“阿諾，放心吧，哪怕用我的命去換，我都不會讓你有事的！”小七用力將身體蜷縮起來，在被子里完全彎成了一只蝦米，他不甘地咬緊牙，在寂靜的夜里發出一陣讓人毛骨悚然的摩擦聲。
而在他心里，那個極端的想法再次從腦海中跳了出來。
想到那個東西，他悚然一驚，全身都不由自主地顫栗起來，他所有的力氣在瞬間就被抽干，恍若連同靈魂都被人勾取了去。
他知道那么做意味著背叛，可是，如果那些人真的能夠保證白諾安然無恙的話，哪怕他承受著欺師滅祖的罵名，他也愿意。
他知道他的想法有些天真，可是，真到了那個時候，連整個氏族都不存在了，又談何欺師滅祖？
對于家族的卜算，他從來都不懷疑，他知道，整個家族的命運已經注定。可即便如此，他也想試試，他不希望，白諾的笑靨就此從這個世上消失……
雖然，這都只是他的一廂情愿罷了……
夜越來越深，漸漸的，可怕的黑暗與寂靜將這個屋子完全籠罩了起來。小七蜷在被窩里，感覺整個世界都陷入了讓人窒息的混沌之中。
迷迷糊糊間，一股怪異的觸感從的腳下傳來。
“唰唰——”
那個東西順著皮膚攀爬，每每爬過一處，就會有一股異常的瘙癢傳開。
在漆黑的屋子里，一個發白的縮小版人影，從小七的被子里鉆了出來。
看不清它的模樣，但那森白的身影，卻給人一種汗毛倒立的既視感。
“唰唰——”
它從被子里爬出，貓咪腦袋大小的身體完全趴在了小七的身上，小小的身子一陣蠕動，與小七的臉龐觸碰間，更是發出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
“喔……”
小七慵懶地翻了個身，臉上涼涼的感覺讓他有些疑惑，有氣無力地抬起手，剛摸到臉上，猛然一聲驚叫，一巴掌毫不猶豫甩在了臉上，整個人直接從床上彈坐了起來。
“啪——”
清脆的聲音打破了黑夜突兀的寂靜，那道白影也隨之被拍落在地。
小七顧不得臉上的疼痛，連忙向著地上看去，可除了一張白紙，竟再無一物。
“紙——紙？！”小七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愣愣地望著地上的白紙。
“嗚嗚嗚……”
不等小七多想，窗子外面，突然又傳來一陣怪聲。
他連忙轉頭去看，忽而一陣大風吹來，直接將那木質的窗戶生猛卷開。
“呼——這該死的風……”小七登時就松了一口氣，一顆懸著的心也落了下去。
他下床將窗戶關住，再次轉身的時候，眼睛瞬間瞪得渾圓！
在地上，那被他打落的紙人，不知何時，竟已從地上站了起來，歪歪扭扭著身子，偏著腦袋，那被挖空的眼睛，閃爍著怪異的光芒，直勾勾地盯著小七。
“唰唰……”
小七剛剛抬起腳來，又是一連串的聲響，將他的視線吸引了過去。
有一個又一個的小紙人，如同出穴的群蟻，圍聚在了他被子旁邊，張牙舞爪間，直接合力舉起了他的被子，然后狠狠扔在了地上。
而在那被子下面，跟著密密麻麻的紙人一蹦一跳地鉆了出來，瞪著空洞洞的眼睛，冷冷地盯著小七。
“啊！”
小七登時炸毛，望著那遍地的紙人，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
在強烈的求生欲的催動下，他不再去看這些紙人，轉身就往門外跑去。
他知道，只要出了這個屋子，他就可能安全了。
那些紙人見狀，腳下微微一彎曲，就如同螞蚱一樣彈身而起，帶起一片扎眼的白色，齊齊撲向了小七。
“哐——”
小七剛剛抓住門閂，可是手忙腳亂之下，那該死的門閂一時竟然拉不開。
也就在這個空擋，那些紙人已然如狼似虎地撲了上來。
那些紙人很小，可成群結隊之下，力量卻是出奇的大，一個接連一個地狗撲，如同撲食般將小七按倒在了地上。
那些紙人一擁而上，按住了小七的亂顫的四肢，就如同貓咪抓鼠般毫不費力。
“唔……”
小七的喉嚨一陣鼓動，可還不等它振動出聲，兩個紙人就順著他的臉龐，鉆進了他的口中，將他發出的聲響堵在了喉嚨。
紙張特有的惡心味道，不容他的任何拒絕，蠻橫地鉆進了他的口中，填滿了他的整個口腔，他的臉龐也被瞬間憋得漲紅。
“阿諾……”
小七瞪圓了眼睛，雙眼充血，心里發出一陣陣不甘的哀嚎。不要，他不要就這樣死去，他和阿諾，可還沒有說過一句話呢！
他這樣想著，可任憑他如何掙扎，壓在身上的紙人卻穩如泰山，分毫都不動。他想要呼聲求救，可理智卻告訴他不能張嘴，否則口中的紙人將會順著氣管往下鉆，最后咬碎他的內臟。
他絕望地癱在地上，清晰地感到全身的力氣都在如液體般流失，他知道，只要片刻，他就會死掉。
“嘎吱——”
正在這時，隨著一聲磨牙般的聲響，有淡淡的月光，隨之這道聲音灑落到了他的身上。
“門，門開了？”他心里一喜，全身立時涌起一股力量，一手用力按在地上，不管那身上的紙人，直接強撐起身體，狠命地邁開步子。
他顧不得直起身，手腳并用地向著屋外爬去。
小七剛剛觸碰到冰冷的門檻，忽然一雙腳踩住了他的手掌，后面緊隨而來的紙人再一拉，他好不容易半撐起來的身體又再次倒下。
借著微弱的月光，他驚恐地看到，那踩住他手掌的腳掌，只有三寸大小，套在腳上的那一只紅色的繡花鞋，在陰冷月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