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霸，你必下地獄！”

　　“你不得好死！”

　　“李天霸，你骨灰灑茅廁！”

　　“來世你必給俺為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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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玄也正躺在屋頂上，時(shí)(shí)不時(shí)(shí)側(cè)(cè)一側(cè)(cè)頭，通過扒拉開的一小條縫看里邊血流成河的模樣。

　　各種不堪入耳的叫罵聲攪和著噗呲噗呲濺開血來的聲音，重重地?fù)舸蛟陂T外侍衛(wèi)(wèi)的心上。

　　“唉……好死不如賴活著。”

　　李天霸重重嘆了口氣，眼睛半瞇，瞅著樹上的鳥兒，不知在想些什么。

　　“人之常情，權(quán)(quán)勢(shì)(shì)這種東西，一開始總想著有那么大的位子就行了，但是真正走到那個(gè)(gè)位子上的時(shí)(shí)候，免不了雄心勃勃，心里暗搓搓想著，一步就好，走一步，再往上走一步。”

　　一道甕聲甕氣的嗓音傳了出來。

　　坐在臺(tái)(tái)階上的李天霸用手在青石板上使勁摁了摁，讓手掌貼上青石板的陰涼，然后又放在滾燙的額頭上，驅(qū)(qū)散了些熱。

　　順勢(shì)(shì)抬起頭，瞅了眼走出來的“小果子”。

　　掃帚上的木條已經(jīng)(jīng)被鮮血浸透，暈染成深深的血紅色。

　　“是啊，我也是這樣的人。”

　　李天霸笑了笑，接過話茬。

　　“若僅僅只是這樣的人，那便沒必要往前走了。”

　　小果子扛著掃帚，云淡風(fēng)(fēng)輕地對(duì)(duì)著李天霸說。

　　李天霸默不作聲。

　　小果子只是稍作停頓，往前走出去。

　　他要洗洗掃帚。

　　“等等。”

　　“此次五毒山襲殺，我雖已解毒，但左手傷重，氣血虧虛，怕是難以復(fù)(fù)原，日后恐難以發(fā)(fā)揮霸王劍訣全部功力。”

　　小果子頓住了，愣了愣轉(zhuǎn)(zhuǎn)頭問：“告訴我干什么？”

　　“日后我若失本心，你可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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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兩人皆未注意到，一個(gè)(gè)蒙面白衣少年正坐在屋頂，靜靜看著這一切。

　　“倒是勉強(qiáng)(qiáng)夠格了……”

　　白玄喃喃道，縱身一躍，落在了獨(dú)(dú)自在此彷徨的李天霸身前。

　　“你是……”

　　李天霸并未在第一時(shí)(shí)間叫來小果子，只是眉頭一挑，面露疑惑之色。

　　“好久不見了，李天霸。”

　　熟悉的聲音響起在李天霸耳畔。

　　李天霸渾身一顫，眼中露出探尋的目光，一手撐著青石板，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另一手小心扶著膝蓋，緩緩站直了身子，喉結(jié)(jié)動(dòng)(dòng)了動(dòng)(dòng)，問：“是……是先生么？”

　　白玄笑了笑：“你還沒虛弱到這個(gè)(gè)地步，是我，沒必要掩飾了。”

　　白玄看得出來，李天霸已經(jīng)(jīng)很久沒有相信過任何一個(gè)(gè)人了。

　　只是在剛剛，他才又重新信任了那個(gè)(gè)叫“小果子”的掃地小廝。

　　李天霸的眼睛頓時(shí)(shí)明亮了起來，雙手用力一抱拳，深深一鞠躬，激動(dòng)(dòng)道：“先生，可是您救了我？！”

　　“糞湯好喝么？”

　　李天霸的臉頓時(shí)(shí)綠了。

　　“不與你說笑了。”

　　白玄拍了拍李天霸的肩膀，也坐在青石板上。

　　“問你個(gè)(gè)事兒，山下百姓強(qiáng)(qiáng)征的事兒，怎么解決了？”

　　“解決不成了，沒管了，我都快歸西了，自然先管好自己。”

　　“李天霸，我明白你，亦理解你，自幼喪父，唯一的妹妹身死，迷失在權(quán)(quán)勢(shì)(shì)中，卻又在雄心中藏著忐忑不安，誰(shuí)都不敢相信。”

　　“但現(xiàn)(xiàn)在，有些人你應(yīng)(yīng)該相信的，并且一直相信。”

　　“一個(gè)(gè)人，永遠(yuǎn)(yuǎn)走不遠(yuǎn)(yuǎn)。”

　　李天霸原本因?yàn)樾δ樁‖F(xiàn)(xiàn)出的褶皺漸漸平緩了下來。

　　“我去擺茶。”

　　李天霸剛要站起身，卻被白玄按了下來。

　　“別整這些花架子，像個(gè)(gè)朋友一樣，跟閑聊一樣。”

　　朋友……

　　一個(gè)(gè)是三百年來獨(dú)(dú)自行走在世間的贖罪之人。

　　一個(gè)(gè)是曾經(jīng)(jīng)迷失在權(quán)(quán)勢(shì)(shì)中又找回自我的彷徨之人。

　　兩人都在等，等一個(gè)(gè)朋友。

　　“好。”

　　李天霸長(zhǎng)(zhǎng)出了一口氣，抿了抿嘴唇，說：“我同他們說好了，每戶抽點(diǎn)(diǎn)糧食，花錢買。男丁亦是自愿入伍，許了一月之期，若是反悔，便發(fā)(fā)給盤纏回去。”

　　“霸王山負(fù)(fù)擔(dān)(dān)得起么？”

　　“負(fù)(fù)擔(dān)(dān)不起。”

　　李天霸搖頭笑了笑。

　　“故此我又讓人去山下幫忙勞作，我的人都是精神小伙兒。”

　　“如此這般，效率又能提高不少，從那增產(chǎn)(chǎn)之中，十中抽四，既減輕百姓勞作壓力，漲了收成，又除新兵后顧之憂，可謂好事兒。”

　　“這樣一來，入伍之人也多了，中途退伍之人，也少了。”

　　“就無所謂那什么盤纏了。”

　　“那人都去勞作了，誰(shuí)來當(dāng)(dāng)兵，拿什么去爭(zhēng)(zhēng)雄呢？”

　　白玄接著問。

　　“先扎穩(wěn)(wěn)根基，擴(kuò)(kuò)充人馬，再事爭(zhēng)(zhēng)雄。”

　　李天霸脫口而出。

　　“這定計(jì)(jì)，穩(wěn)(wěn)扎穩(wěn)(wěn)打，倒是不賴。”

　　“可惜啊，才定下此計(jì)(jì)，霸王山便遭此巨變，實(shí)(shí)力大損，出山爭(zhēng)(zhēng)雄，怕是要耽擱不少時(shí)(shí)日了。”

　　李天霸長(zhǎng)(zhǎng)嘆一聲，其實(shí)(shí)他現(xiàn)(xiàn)在只盼霸王山能屹立不倒，這場(chǎng)(chǎng)大難，霸王山元?dú)獯髠懿槐煌灘ⅲ咽切沂隆?p>　　不過這樣也好，早些清理掉內(nèi)(nèi)部隱患，雖有陣痛，但卻避免了更大的危機(jī)(jī)。

　　“不錯(cuò)(cuò)……”

　　白玄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李天霸所為，果然還是有一方霸主的智慧。

　　“人都醒了吧？”

　　白玄扭頭看了看屋內(nèi)(nèi)。

　　李天霸知道，白玄說的是自己那些被迷暈綁住的部下。

　　耳朵微動(dòng)(dòng)，有一些輕微的響動(dòng)(dòng)和迷茫的低語(yǔ)傳了出來。

　　“應(yīng)(yīng)該是的，都差不多醒了吧。”

　　白玄聽那輕輕的哼聲，想必都是些體弱病虛之人。

　　“也就是說，現(xiàn)(xiàn)在整個(gè)(gè)霸王山可堪一用之人，唯有小果子一人？”

　　“他一人，可擋千騎。”

　　李天霸回答。

　　白玄站起身，彈了彈衣服上的塵土。

　　論智慧，李天霸有，但談不上頂尖。

　　論武功，李天霸亦為五岳主人之一，雖遭受重創(chuàng)(chuàng)，但亦寶刀未老。

　　論手段，自然也夠。

　　但白玄都沒有看上。

　　白玄看上的，是李天霸這份心境。

　　犯錯(cuò)(cuò)之后能聽得進(jìn)(jìn)勸誡，肯為百姓謀福祉。

　　將死之時(shí)(shí)臨危不亂，泰然自若。

　　跌倒之后重新站起，未失信心。

　　就算白玄能預(yù)(yù)知未來自然變化，也不能保證李天霸永遠(yuǎn)(yuǎn)不敗。

　　白玄在暗處。

　　如果要選一個(gè)(gè)人去推翻南離王朝。

　　李天霸，可。

　　白玄站起身，拍了拍李天霸的肩膀，露出一抹意味深長(zhǎng)(zhǎng)的笑：“放心去做。”

　　白玄朝著屋子瞅了瞅。

　　有些人要走出來了。

　　隨即幾個(gè)(gè)縱躍，白玄消失在霸王山的密林之中。

　　“山主啊！”

　　“在下……”

　　又是一陣重獲新生后痛哭流涕的寒暄。

　　紛紛送走眾人后，李天霸意氣風(fēng)(fēng)發(fā)(fā)地邁開步子，朝著半山腰的小院走去。

　　他要一掃那里的臭氣熏天。

　　“呼……”

　　一陣風(fēng)(fēng)吹過來。

　　好巧不巧，密林中飛出一柄小刀甩了過來，深深地插在李天霸腳跟前。

　　一張紙正正插進(jìn)(jìn)了小刀，直至刀柄，被釘在地上。

　　墨跡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