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初升,染紅了整個天際,整個戈壁顯得悲涼而壯闊。
周養浩迎著朝陽而站,堅毅的面容被照映得火紅,更多了幾分豪邁。
“老周。”
一個呼喚,周養浩微微回首,看到一張略帶愁苦的面孔。
來人名叫廖有利,與周養浩同期進入龍騎,現任石溪城千總,昨晚軍帳中的那方桌子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廖有利走上前,與周養浩并肩而立,略帶擔憂道:“現在的局勢,你怎么看?”
“沒什么看法,一切都是為了帝國。”
廖有利踢了他一腳,“這里就咱兩人,別跟我整那些虛的。”
周養浩四下張望一番,才緩緩開口,“我看懸。”
“怎么說?”
“說到底,帝國這次雖然搞的聲勢浩大,但也不過只是一次簡單的試探,試探圣域的態度。當然,若是圣域的態度不是那般強硬,便順手接管了明悅城。”
廖有利看著前方,一馬平川的荒漠,可以隱約看到那些白色的軍帳。
“那現在圣域擺出來的態度夠強硬嗎?”
周養浩沉思一會兒,道:“很強硬,但若只是兩千白袍,還不能讓帝國退卻。”
“你的意思是此戰不可避免了?”
周養浩搖搖頭道:“恰恰相反,我認為根本打不起來。”
“這又怎么說?”廖有利疑惑道。
“因為兩邊都沒有做好殊死一戰的準備,現在不過是在打心理戰,看哪邊會先沉受不住壓力。到最后,肯定會有一方會讓步。不過,世事難料,也很難說。”
廖有利的面容更加愁苦,道:“依你之見,哪方會先讓步呢?”
周養浩又四下張望一番,廖有利笑道:“你這性子還是這么謹慎。放心好了,這里只有我們兩人。”
“小心駛得萬年船,咱兩能坐到現在這個位置,不就靠的小心兩字嗎?”
廖有利嘆口氣,道:“但我走到現在,也就到頭了,你或許還可以更進一步。”
周養浩搖頭道:“我們終歸是平民出身,更進一步我可不敢想。”
“有什么不敢想的,我覺得你可以。”廖有利道,“現在別考慮這些了,說說你覺得最后讓步的會是哪方。”
“帝國。”
廖有利嚇了一跳,“這話咱兩說說就行,你可別到處亂說。”
周養浩失笑道:“我又不傻。”
廖有利道:“你若真不傻,就連我都不應該說。”
周養浩不語,廖有利繼續道:“為什么會這么認為。”
“因為這次對峙,帝國是被動一方。”見廖有利有些疑惑,周養浩解釋道,“總歸而言,帝國實力不如圣域,而且稱得上懸殊。
“這次帝國的行動,終究是會根據圣域所展現的態度而被動的制定決策。而圣域不一樣,他們完全不用考慮帝國的態度,考慮的只是值不值得。
“所以這場對峙從一開始,就是圣域占優。接下來,就是帝國能承受多大壓力,圣域又愿意付出多少的問題了。”
“所以接下來圣域會持續施壓,而帝國最終會退卻?”
“大概率是這樣,不過也難說。”
兩人沉默下來,好半天廖有利才舒了口氣道:“那就好,打不起來就好。”
周養浩了解自己這位老友,當下也沒有說什么,說著另一個話題,“昨晚碰到一個很有意思的少年,平民出身,卻有大家風范,很難得。”
廖有利詫異道:“很少見你這么夸人,怎么,動了愛才之心,想要招入麾下?”
“有這個想法。”周養浩皺著眉頭,“不過這少年跟那把狙擊槍有些牽連,一切還是等結果下來。”
廖有利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就是你昨晚提到的那名少年啊。總兵大人不是讓你把他帶過來嗎?”
“我已經派人去了。”
“嘿嘿,那我真想見他一面,能讓你這么夸獎的人。”
“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兩人相視一笑,不再說話,看著天邊,靜候朝陽升起。
陽光灑落進房間,沈休悄然起身,腳上的傷還有些隱隱作痛,但自從開始練氣之后,他身體的恢復能力增強許多,行走起來已經不用一瘸一拐了。
他站在窗前看著這座剛剛蘇醒過來的城市。
這是他第一次進入內城,近距離的觀察,才讓他恍覺這做城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繁華。
樓房老舊,街道狹窄,樓下一條街有各種店鋪,店面都很小,但牌匾都很大,顯得非常的凌亂,綠化極差,整條街甚至沒有一顆樹。
這樣的水平完全無法與前世相比,可卻是外城居民最憧憬的圣地。
沈休內心一片默然,哪怕在外城吃夠了苦,但他也從來沒有萌生過去內城生活的念頭。
在他看來,這都是用外城居民的血肉養出來的精致。
外城的居民一旦成年,就會被強制安排勞動,或在漆黑陰暗的廠房,或在滿是惡臭的作坊。拖著疲憊的身軀,工作十二小時以上,然后用長滿瘡痍的手接過那么一點點用以糊口的費用。
而像陳福這樣能在外城開店的人,少之又少。
更多的人,都是在疲于奔命。
沈休默然的看著眼前的城市,重重高樓之下,似有有外城居民冤魂的哭嚎聲響起。
他想起昨晚內城的幾大世家大打出手的場景,心中冷笑。
世家?貴族?呵,不過是一堆蛀蟲罷了!
不過沈休雖然有些憤慨,但更多還是淡漠。他只是這個世界的外來戶,對這個世界沒有任何的情感可言。這個世界怎么樣,關他屁事。
只要他自己的日子過得好點,陳福一家人過得好點,也就夠了。
“沈休。”一聲軟軟的聲音響起。
沈休回頭看去,龍夕已經醒來,正揉著眼坐起身子,睡眼惺忪,煞是可愛。
“你醒了。”沈休一邊打著招呼,一邊走出房間,“穿好衣服,就出來吧。”
門口的走廊靜悄悄的,沈休沒登一會兒,龍夕便穿戴整齊,走了出來。
沈休摸著下巴打量這龍夕,她身上還穿著自己給她的打滿補丁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很是寬大。
“得給你買件合身的衣服。”沈休道,“不過我沒帶錢,你先忍耐一下,等回家再說吧。”
龍夕低聲道:“沒關系的。”
兩人來到大廳,終于在這里看到了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身著龍騎特有的便服。
看到沈休二人,女的看向男子,沖沈休努了努嘴。
男子也看到沈休二人,不由皺了皺眉,眼神里帶著不耐煩,還有不帶掩飾的厭惡。
外城的居民,內城向來視之為賤民,避之不及,更何況這些高高在上的龍騎衛。
只是昨晚周養浩匆匆離去之際,簡短的交待了一下沈休二人,要求好生看管,以禮相待。
對男子而言,好生看管是沒問題。但以禮相待,卻讓他很是別扭。
開什么玩笑,他堂堂龍騎衛,平日看人都是鼻孔朝天,現在卻要對一個賤民以禮相待?若傳出去,還不被人笑掉大牙。
可畢竟是千總大人親自發話,他縱有千般不愿意,萬般抵觸,卻也不得不迎上去。
只是面對沈休二人,仍擺著姿態,并不言語。
在他看來,外城賤民,他若不小心碰上,都要捂著鼻子快步走開,現在他肯站在兩人面前,已經是給了天大的面子。
這應該算是以禮相待了吧?
沈休很敏銳的捕捉男子自以為隱藏得很好的情緒,他不想跟這些高高在上的人做過多交流,但還是禮貌道:“我們想回家拿幾件體面的衣服,可以嗎?”
男子冷冷道:“不行。”
沈休也是知道周養浩不會這么容易放自己離去,也沒過多計較,問道:“能否給我提供一點食物?”
男子心里嗤笑一聲,要飯的嗎?
口中繼續冷冷道:“沒有。”
沈休看著旁邊的桌子上還有幾塊蛋糕,不由心頭火氣,“那我們自己出去吃。”
男子攔住他,不耐煩道:“我讓你出去了嗎?”
沈休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怒火,若是在外城碰上這樣的家伙,他早就拳頭招呼上去了。可沒辦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他還是懂的,更何況,他還不一定打得過這個家伙。
“那我們總得吃點東西吧?”
男子皺了皺眉,外城賤民還要吃早飯?
“等會兒再說。”男子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沈休不言,冷冷的看著男子,他十分想一拳乎在那張欠揍的臉上。
他感覺得到,男子身上的氣場波動并不強烈,別說周養浩等人,就是比起陰九,也有很大一段差距。
龍騎的標準是一級練氣士,這人無疑是屬于這一等。
沈休雖然沒有達到一級練氣士的標準,但常年混跡外城,身經百戰,若是跟這人動起手來,他自問還是有一戰之力的。
男子被他這么看著,也不由怒火頓生,一個賤民,狗一般的人,也配這么看著我?
空氣中迸發這激烈的眼神碰撞,可這兩人,一個顧及動手后的后果,一個顧及周養浩的交待,都沒有演變成肢體沖突。
身后的衣襟被人拉了拉,沈休回頭,看見一臉擔憂和害怕的龍夕。
沈休嘆了口氣,終于不再和那名男子對峙。
“怎么回事?”一個有些干澀的聲音,卻是昨晚見過的李文。
“我們肚子餓,想吃飯,可這位哥哥不讓我們去。”龍夕搶先道。
龍夕一臉無辜的看著李文,夾雜著委屈,像是在外面受了欺負的孩童找自家長輩告狀,配上龍夕那乖巧客人的臉蛋更加具有沖擊性。
沈休不由在心里贊了一聲,妙啊。
李文看了一眼那名年輕的龍騎衛,指了指桌子上的點心,道:“吃那個。”
沈休毫不客氣的走過起拿起兩塊蛋糕,塞了一塊給龍夕,對李文道:“我們想回家拿點錢買件體面點的衣服。”
“可以。”李文干脆道。
沈休一愣,他只是抱著僥幸的心理問了問,可沒想到對方答應得這么干脆。
其實李文自己也是有考量的。首先,讓他兩穿成這樣在辦公大樓亂逛的確影響形象,其次,因為狙擊槍的事兒,李文意識到他兩可能會被更高層的大佬傳喚,若沒有兩身得體的衣服,也確實不像話。
“給你們一個小時,關尋,你跟著他們,別讓他們出事。”李文補充道。
關尋就是那名男子的名字,此刻聽到自己要跟著沈休去外城,一臉吃了蒼蠅的表情,但面對李文的發話,他又不敢不從,只得點頭稱是。
“可以換一個人嗎?”沈休瞥了一眼關尋,對李文道。
關尋的臉色已經沉得快滴出水了。
“不行。”
沈休聳聳肩,也不介意,本來他也只是為了惡心一下關尋而已。
他咬了一口蛋糕,口感柔和,滿口清香,完全不是外城那干硬的面包所能比擬的。
沈休淡淡的看了一眼關尋,道:“大人,請多關照。”
然后也不再看他的表情,帶著龍夕出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