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開春了，天光澄明的早了些，蘇曉早早起身拾掇好了，她跟小花一起開了個鋪子賣發糕，饅頭，烙餅。這世道無非更亂，可人總得想個法子活下去。她也是一個大活人不能總是靠章士堯養著，奉天整條西街人都叫她倆饅頭西施，蘇曉笑笑算是應承了。開店的資本是借章士堯的，開了一兩個月漸漸回本了，蘇曉想著今天還給他本錢。

　　章士堯也尋思著今天想要辦個事，他去頭面鋪子里悄悄買了一對金戒指，也把自己好生拾掇了一下，清爽神氣的趕著下午飯到了小花家。

　　酒燙的熱乎，菜也熱騰騰的冒氣，蘇曉覺得今天的章士堯很不對勁，對著自己老呵呵笑，她不禁拍了一下他手：“傻笑什么，吃菜。”小花抿嘴笑，招呼她丈夫起身出去了。章士堯看著蘇曉，想起她養病的時候呆坐在門口看見自己來了，抬眼一笑：“蘇曉，我……”蘇曉倒一杯酒，“來，從均，我敬你一杯。我謝謝你救我，也謝謝你幫我，人生都說，他鄉遇故交是人生喜事，古人誠不欺我。”蘇曉跟著小花，性子也變爽脆了。

　　章士堯低下頭，深吸一口氣：“蘇曉，我們兩個，你救過我，我也救了你，合蓋是命里的緣分，這幾千里，我們都能遇上。我……”一口將酒悶了“你問我，這個世道我看清了嗎？我……想說，我不怨這世道了，就算我有家不能回，但我感謝這他鄉我還能遇上你，我……”他一把拉住蘇曉的手“我想在這成個家。”蘇曉臉霎時間如同胭脂晚霞一般“你……成家便成家，拉我干什么。”章士堯不好意思的摸摸頭“我……我喜歡你。”蘇曉呆呆的看著他，一言不發。“你看，我們是老鄉，飲食上差不多；我們還這么有緣分，我長得也不賴，是吧！”蘇曉嘟囔一句：“瘌痢頭”眉眼嬌俏，看得章士堯愣了神：“你……這是同意了嗎？”

　　蘇曉的神思飄搖的久遠，蘇曉記得，他們逃難的時候，他把她藏在身后，筆直的回答土匪的話；也記得憂愁的臉上面無表情：“我想把這個世道看清點。”；更記得他在山東理完頭，出來在刮刀子冷風里對著她憨笑。她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們也一起經過這么多事，她也不怨世道了，就算顛沛流離、缺衣少糧，她還有個大個子替她頂著。

　　她回過神，對面的章士堯一張大紅臉，看著自己，她笑嘻嘻的接了腔：“好呀！”章士堯刷的一下站起身來，一把攬住蘇曉：“其實，我早應該把這個世道看清楚點。”命運讓他遠離故土，讓他奔波離亂，其實命運一早給了他甜頭，現在他攬住他的甜頭，永遠都不要松手。

　　兩人商議定，四月成婚。蘇曉想過自己出嫁，余杭四月間，桃花繁盛，水波圈起，轎子清早到了門口，討要喜糖的小孩子被阿媽一個個擰了鼻頭歡歡喜喜，兩邊青草從里，一頂紅羅轎，“囡囡出嫁了。”如今，父母音訊全無，她要在異鄉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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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大日子一天天接近，蘇曉總是笑嘻嘻的，來往的客人都被她的好心情感染，整個西街都樂呵呵的。“老板娘……”她把一籠屜包子從外間搬回里間，側過臉“來嘍！”是經常來的老大爺，老大爺也是南邊人，早年來闖關東一直待在這里“丫頭，給我裝點。”蘇曉拍拍手，扯過紙裝進兩個大白發糕，開始包裹。邊包邊嘮“聽說南邊現在調停著呢。這日子總算有一點盼頭，人呀，老了就想落葉歸根。”

　　蘇曉心頭一怔，這仗是要打完了嗎？她心底快活，跟著大爺多嘮了幾句。聊到興頭，大爺笑呵呵的說“姑娘呀，墻根底下站著個年輕人一直朝這瞅。”說著嘖嘖幾聲“眼刀要剮死我這個老人家了。”蘇曉看過去，正午的太陽從天上鋪灑下來，星星點點的光被篩落下來落在他腳下，他拿著軍帽靠著墻正定定的看著她，她莞爾一笑，低下頭。老大爺輕聲咕噥一句“看來我這個沒眼力勁的老人家得趕緊走。”笑呵呵接過包裹。

　　章士堯走近，看到蘇曉一張霎紅的臉，兩頰飛起了紅霞。他走過去在臉上輕啄一口，蘇曉推開他“大街上呢！”章士堯不情愿的皺了皺眉，湊近她耳邊“不如早點嫁了。”說完一臉壞笑。蘇曉一雙眼睛瞪著他，“一邊去。”整條街被糕點的香氣彌漫著，讓人無端心情美好。

　　外間依舊兵荒馬亂，她在這個街里跟他現世安穩。

　　那個紅木香樟的手鐲套回到蘇曉的手腕上，她把章士堯新打的金鐲子放進了柜子里，卻把手鐲套到腕子上，這個手鐲雖不值幾個錢，但在蘇曉這里卻是無價之寶，那是兵荒馬亂歲月里，唯一帶給自己的安心。

　　每日她賣完包子抬起頭，章士堯總是靠在土墻跟下笑著看著她。白晝的時間越來越長，荒蕪的北方也被新綠點染，她心底里也一點一點安穩，她時常問自己，穿越了大半個中國，是不是就為了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地方遇見他，一起在風雨飄搖里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