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你帶了貓包過(guò)來(lái)，我猜你是想養(yǎng)(yǎng)它。”何宵努力解釋著，“我怕我在那邊會(huì)(huì)讓你不方便，所以才早早走了。不知道為什么，最后你還是沒(méi)有把它帶走。”

　　原來(lái)是這樣。早說(shuō)啊！這樣我也就不用那么做賊心虛了。陸希靈產(chǎn)(chǎn)生了一絲絲小小的怨念。但是……

　　“你應(yīng)(yīng)該已經(jīng)(jīng)照顧它很久了吧？為什么不自己養(yǎng)(yǎng)它呢？”陸希靈問(wèn)出了心中長(zhǎng)久以來(lái)的困惑。

　　“我可能……馬上就要離開(kāi)RP了。”說(shuō)這話(huà)的時(shí)(shí)候，夜深微微低下了頭。在晦暗的咖啡館里，陸希靈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覺(jué)得他說(shuō)這句話(huà)的聲音，聽(tīng)起來(lái)有點(diǎn)(diǎn)難過(guò)。

　　“為……”陸希靈稍稍思考過(guò)后，便用力咽了一口口水，把差點(diǎn)(diǎn)脫口而出的一句“為什么”噎了回去——世界賽的失利，戰(zhàn)(zhàn)隊(duì)(duì)和觀眾有目共睹，離隊(duì)(duì)的原因，多說(shuō)一遍，就會(huì)(huì)讓何宵多難過(guò)一遍吧？

　　“沒(méi)關(guān)(guān)系，想問(wèn)原因的話(huà)，就問(wèn)吧，不用避諱。”何宵像是看穿了陸希靈的小心思一般，體貼地寬慰道。

　　何宵這么一說(shuō)，反倒讓陸希靈更不好意思開(kāi)口發(fā)(fā)問(wèn)了。“我確實(shí)(shí)會(huì)(huì)有一點(diǎn)(diǎn)好奇。但是我不打算問(wèn)，如果你自己愿意講的話(huà)……”

　　“我愿意。”少年的語(yǔ)氣忽而輕松起來(lái)，在昏黃的光線(xiàn)襯照下，原本俊朗的面龐也忽而柔和了許多。“快一個(gè)(gè)月了，一直沒(méi)機(jī)(jī)會(huì)(huì)和別人說(shuō)這些事。如果有人愿意聽(tīng)，我真的會(huì)(huì)很開(kāi)心。”

　　“嗯，那……你說(shuō)，我認(rèn)(rèn)真聽(tīng)著。”希靈輕呷了一口軟飲，作出準(zhǔn)(zhǔn)備聆聽(tīng)的態(tài)(tài)勢(shì)(shì)，“噢，我不會(huì)(huì)說(shuō)出去的，我保證。”

　　“哈哈，你不用保證，我相信你。”何宵磁性的聲音，像春日積雪融化的河水，緩慢平靜地淌進(jìn)(jìn)她的耳朵，溫柔地輕擊她的鼓膜。“我相信不是所有人都像網(wǎng)(wǎng)上那些噴子一樣帶著惡意看待世界，相信世上還是好人多，相信對(duì)(duì)流浪貓那么好的你，一定也會(huì)(huì)帶著善意聽(tīng)我說(shuō)這些碎碎叨叨的事情。所以，不需要向我保證，我相信你。不過(guò)故事很長(zhǎng)，你有空聽(tīng)嗎？”

　　“嗯。”陸希靈捧著水杯，輕聲應(yīng)(yīng)了一句。

　　何宵一口干盡了杯中的咖啡，咖啡杯和茶碟碰撞的那一下，發(fā)(fā)出略有些刺耳的碰撞聲。像是喝酒壯膽般咽下這口咖啡，何宵才又開(kāi)了口。

　　“其實(shí)(shí)我和你一樣，也是98K的粉絲。我，六年老粉，你呢？”

　　“七年。”

　　“前輩，承讓了。”何宵雙手抱拳微微欠身作了個(gè)(gè)揖，一副江湖中人的做派。

　　看得陸希靈哭笑不得，只好握住水杯，扭扭捏捏跟著回了個(gè)(gè)禮。

　　“后來(lái)我能留在RP，也是托98K的福。”何宵接著說(shuō)，“我在次級(jí)(jí)聯(lián)(lián)賽打了三年比賽，可能是實(shí)(shí)力不足吧，也可能是……差點(diǎn)(diǎn)運(yùn)(yùn)氣。反正結(jié)(jié)果就是，三年都沒(méi)能打進(jìn)(jìn)頂級(jí)(jí)聯(lián)(lián)賽。養(yǎng)(yǎng)一個(gè)(gè)戰(zhàn)(zhàn)隊(duì)(duì)呢，很貴的。三年下來(lái)，老板也花了很多錢(qián)，大概也心灰意冷了吧。九個(gè)(gè)月前，我們隊(duì)(duì)伍解散了，我和隊(duì)(duì)友都流入了自由市場(chǎng)(chǎng)。”

　　“當(dāng)(dāng)時(shí)(shí)有幾個(gè)(gè)次級(jí)(jí)聯(lián)(lián)賽的隊(duì)(duì)伍和一個(gè)(gè)頂級(jí)(jí)聯(lián)(lián)賽的隊(duì)(duì)伍，就是WG，這個(gè)(gè)你應(yīng)(yīng)該知道的。”

　　“嗯，我知道。”常年關(guān)(guān)注頂級(jí)(jí)聯(lián)(lián)賽的陸希靈，自然知道WG這個(gè)(gè)老牌戰(zhàn)(zhàn)隊(duì)(duì)。這個(gè)(gè)隊(duì)(duì)伍雖然歷史悠久，但經(jīng)(jīng)年只有頂級(jí)(jí)聯(lián)(lián)賽中游偏下的水準(zhǔn)(zhǔn)，今年上半年的春季賽更是打出了倒數(shù)(shù)第一的成績(jī)。不算什么好隊(duì)(duì)伍，陸希靈暗想，卻不忍說(shuō)出口。

　　“他們都想簽我。次級(jí)(jí)聯(lián)(lián)賽的隊(duì)(duì)伍都直接給了簽約合同，而WG卻有所顧慮，只給了一份意向書(shū)。直接簽下簽約合同，今年我就會(huì)(huì)繼續(xù)(xù)在次級(jí)(jí)聯(lián)(lián)賽打比賽，而簽意向書(shū)，意味著我也許有機(jī)(jī)會(huì)(huì)來(lái)打頂級(jí)(jí)聯(lián)(lián)賽。但是意向書(shū)也有風(fēng)(fēng)險(xiǎn)(xiǎn)，如果在轉(zhuǎn)(zhuǎn)會(huì)(huì)期結(jié)(jié)束前他們有了比我更好的人選，可能就會(huì)(huì)選擇給我支付一筆金額不大的違約金，然后毀約。那時(shí)(shí)候我就想搏一搏，畢竟頂級(jí)(jí)聯(lián)(lián)賽，是每一個(gè)(gè)中國(guó)職業(yè)(yè)選手夢(mèng)(mèng)想的舞臺(tái)(tái)。結(jié)(jié)果呢，想必你也看到了——”何宵無(wú)奈地吐了吐舌，攤了攤手，“WG最終選擇的不是我。最讓我尷尬的倒還不是這個(gè)(gè)，而是他們?cè)譫D(zhuǎn)會(huì)(huì)期結(jié)(jié)束的最后一天下午，才告訴我他們決定毀約。”

　　“我從未見(jiàn)過(guò)如此厚顏無(wú)恥之徒。”希靈輕聲罵道，為何宵感到不值。

　　“哈哈，不用替我生氣，耿直小姐。”陸希靈反客為主生起氣來(lái)，何宵倒云淡風(fēng)(fēng)輕地寬慰著她，“可能就是所謂的天無(wú)絕人之路吧，那天晚上，事情有了轉(zhuǎn)(zhuǎn)機(jī)(jī)。”

　　“RP？”陸希靈問(wèn)道。

　　“嗯。”何宵說(shuō)到這里，深色的眼眸里忽然有了星辰般璀璨的光亮。“RP的教練組聯(lián)(lián)系到我，說(shuō)RP想要嘗試更多的團(tuán)(tuán)隊(duì)(duì)風(fēng)(fēng)格，所以需要一名替補(bǔ)(bǔ)輔助，決定和我簽約。”

　　“絕處逢生呢。”陸希靈聽(tīng)故事的緊張情緒到這里也紓解了許多。

　　“但是也沒(méi)有想象的那么簡(jiǎn)單。那段時(shí)(shí)間，算上我，RP其實(shí)(shí)同時(shí)(shí)簽了三名新輔助，都是半年的合同。除了穩(wěn)(wěn)定首發(fā)(fā)的小米以外，我們?nèi)齻€(gè)(gè)人需要競(jìng)爭(zhēng)上崗，爭(zhēng)奪一個(gè)(gè)很難有機(jī)(jī)會(huì)(huì)上場(chǎng)(chǎng)的替補(bǔ)(bǔ)位。試訓(xùn)(xùn)的時(shí)(shí)間是一個(gè)(gè)半月，最終的考核是每人和98K一起組隊(duì)(duì)打一場(chǎng)(chǎng)訓(xùn)(xùn)練賽。這次考核的成績(jī)將決定誰(shuí)能得到替補(bǔ)(bǔ)位，而另外兩個(gè)(gè)人就將面臨半年沒(méi)有比賽可打的局面，并且合約也會(huì)(huì)在半年后自動(dòng)(dòng)解除。他們兩個(gè)(gè)都是在頂級(jí)(jí)聯(lián)(lián)賽打了兩年的選手，和隊(duì)(duì)里的替補(bǔ)(bǔ)AD阿瑞挺熟的，每天都輪流和阿瑞組隊(duì)(duì)約選手打訓(xùn)(xùn)練賽。”

　　“排擠你啊？”

　　“沒(méi)有沒(méi)有，真的沒(méi)有，一個(gè)(gè)人的時(shí)(shí)間畢竟有限嘛，沒(méi)有人排擠我。”何宵連連擺手，生怕面前的女孩有所誤會(huì)(huì)。“不過(guò)一直到最終考核前一周，我都沒(méi)有打過(guò)一場(chǎng)(chǎng)正兒八經(jīng)(jīng)的訓(xùn)(xùn)練賽。”

　　“那很不公平啊。”希靈又開(kāi)始打抱不平。

　　“世上很難有絕對(duì)(duì)的公平，每個(gè)(gè)人的機(jī)(jī)遇都不一樣。換個(gè)(gè)角度想想，我能在RP試訓(xùn)(xùn)，比起很多整個(gè)(gè)職業(yè)(yè)生涯沒(méi)有走出過(guò)次級(jí)(jí)聯(lián)(lián)賽的選手，已經(jīng)(jīng)算是幸運(yùn)(yùn)了。所以更多的，其實(shí)(shí)是盡人事，聽(tīng)天命。”

　　“你這心態(tài)(tài)倒是很好。”

　　“哈哈，多謝夸獎(jiǎng)(jiǎng)。”何宵毫不避忌地笑了起來(lái)，露出好看的八顆牙齒，笑顏干凈得像個(gè)(gè)未經(jīng)(jīng)世事的孩子。“事情就是這時(shí)(shí)候出現(xiàn)(xiàn)了轉(zhuǎn)(zhuǎn)機(jī)(jī)。那天晚上我在試訓(xùn)(xùn)訓(xùn)(xùn)練室一個(gè)(gè)人單排到凌晨三點(diǎn)(diǎn)，大家都睡覺(jué)去了。隔壁訓(xùn)(xùn)練室的98K，打完團(tuán)(tuán)隊(duì)(duì)訓(xùn)(xùn)練賽之后又單排到了這個(gè)(gè)時(shí)(shí)間。他那天打算結(jié)(jié)束單排上樓睡覺(jué)，路過(guò)我們的訓(xùn)(xùn)練室，看到我是一個(gè)(gè)人，居然主動(dòng)(dòng)提出跟我雙排。”

　　“不愧是98K。”希靈忍不住插了一句。

　　“是啊，他真的是個(gè)(gè)值得尊敬的前輩。”何宵附和道，“他那天已經(jīng)(jīng)連續(xù)(xù)訓(xùn)(xùn)練了16小時(shí)(shí)了，眼睛里全是血絲，但還是堅(jiān)(jiān)持和我一起打了兩把排位，還教了我很多我自己難以摸索出來(lái)的細(xì)(xì)節(jié)(jié)。最終考核的那天，我們?nèi)齻€(gè)(gè)輔助輪換，和同一個(gè)(gè)隊(duì)(duì)伍打了三場(chǎng)(chǎng)訓(xùn)(xùn)練賽。98K實(shí)(shí)在太強(qiáng)(qiáng)了，三場(chǎng)(chǎng)比賽，我們都輕松地贏了下來(lái)。大家的發(fā)(fā)揮也都不錯(cuò)(cuò)，在我看來(lái)，很難判斷誰(shuí)的表現(xiàn)(xiàn)更好些。”

　　“不過(guò)最后還是你留下來(lái)了。”

　　何宵微微點(diǎn)(diǎn)頭：“嗯，因?yàn)橐粋€(gè)(gè)眼位。”

　　“一個(gè)(gè)眼位？”希靈不解，這么重要的比賽，怎么能單憑一個(gè)(gè)眼位決定去留呢？

　　“那是一個(gè)(gè)很特別的眼位，放置在巴龍和巴龍巢穴的后墻壁之間……”

　　“等等！”希靈不太禮貌地打斷了何宵，“那個(gè)(gè)地方，必須放一個(gè)(gè)真眼，假眼就不行，對(duì)(duì)不對(duì)(duì)？”

　　“哈哈，原來(lái)你也知道啊！”何宵抓了抓自己的后腦勺。

　　“呃……我是最近才知道的。你接著說(shuō)。”希靈這才對(duì)(duì)自己突然打斷對(duì)(duì)方的行為感到抱歉起來(lái)。

　　“沒(méi)錯(cuò)(cuò)，就是你知道的那個(gè)(gè)眼位。”何宵便接著說(shuō)，“一個(gè)(gè)小小的真眼，可以引發(fā)(fā)遺跡戰(zhàn)(zhàn)場(chǎng)(chǎng)的蝴蝶效應(yīng)(yīng)。雖然現(xiàn)(xiàn)在很多選手在比賽中用過(guò)這個(gè)(gè)方法，也有很多路人玩家從比賽里學(xué)(xué)到了這招，但是最初研究出這個(gè)(gè)巧妙眼位的人，其實(shí)(shí)是98K。”

　　“這個(gè)(gè)眼位，就是你剛才說(shuō)的，98K教會(huì)(huì)你的細(xì)(xì)節(jié)(jié)？”

　　“嗯，不過(guò)只是其中之一。跟98K短短兩場(chǎng)(chǎng)排位，學(xué)(xué)到的東西就夠我受用很久了。”何宵抬眸看向陸希靈，眼神里莫名生出些許羞赧的情緒。“說(shuō)來(lái)慚愧，后來(lái)我才知道，是因?yàn)檫@個(gè)(gè)眼位，教練組覺(jué)得我比其他兩位選手多了幾分細(xì)(xì)心和思考力，才決定留下我的。而這一切，其實(shí)(shí)與我無(wú)關(guān)(guān)，都是98K的功勞。知道真相后，我一度想跟教練組澄清這件事，但98K卻讓我不要去解釋?zhuān)乙膊恢罏槭裁礎(chǔ)！?p>　　“我……我有個(gè)(gè)猜測(cè)(cè)。”陸希靈的聲音弱弱的。

　　“你說(shuō)說(shuō)看？”何宵好奇道。

　　“因?yàn)樗翹貏e特別特別特別特別努力的人。”陸希靈想起98K那滿(mǎn)身的職業(yè)(yè)傷病，連說(shuō)了無(wú)數(shù)(shù)個(gè)(gè)“特別”才足以表達(dá)(dá)自己的心疼。“這樣努力的人，會(huì)(huì)惺惺相惜的吧。畢竟那天三點(diǎn)(diǎn)的訓(xùn)(xùn)練室里，只有你和他，兩個(gè)(gè)人。”

　　陸希靈說(shuō)完，倒是對(duì)(duì)自己的想法有了信心，看向何宵的目光也篤定了起來(lái)。“所以，其實(shí)(shí)就算沒(méi)有那個(gè)(gè)眼位，98K一定也會(huì)(huì)更傾向留下你。”

　　“哈……這樣啊……”

　　不知是不是因?yàn)殫_(kāi)心，何宵的臉頰泛起了一絲不易察覺(jué)的紅暈。他的眸光像初生的火苗一樣跳躍了兩下，又在不經(jīng)(jīng)意間，悄然熄滅了。

　　“可唯一登場(chǎng)(chǎng)的那場(chǎng)(chǎng)比賽，我還是害他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