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圓,有件事可能需要麻煩你。”
韓瀟手抵著眉心輕揉了兩下,看著明亮的屏幕上傳來的短信,語氣流露出些許無奈。
維正事務(wù)所前段時間和美國一家大型律所有合作項目,那邊出了事,急需他過去一趟。助理剛發(fā)(fā)過來的消息,已經(jīng)(jīng)預(yù)定好凌晨四點多的飛機票,去曼哈頓。
只是,如此一來,便無人看管戚夢,只能拜托徐圓代為照顧一晚。
倒好車,他傾下身子將戚夢一把抱起,小心地扶正她斜歪到一旁的腦袋,護住后腦勺。怕弄醒她,整個過程像對待稀世珍寶似的,動作十分輕柔。
后車燈打在他臉上,忽明忽暗地閃爍,除了掩在濃長睫毛下的眼睛看不清,那高挺的鼻子和薄削的嘴唇,在幽暗夜色的映襯下,透出一種禁欲誘人的氣息,而他抱人的那雙手更是格外修長而性感。不知為何,徐圓心想,要是自己也能被那雙溫暖的手抱在懷里該多好。
念頭一出,她立刻被自己的想法震驚了。
晃了晃腦袋,懊惱地暗斥一聲“花癡”,趕緊抬步跟上去。
一路搭乘電梯登上十二樓。
樓道里的穿堂風肆虐放縱,吹得她一個激靈,用手攏了攏外套,跨出電梯。
韓瀟的家位于東三環(huán)(huán)的一幢高級住宅區(qū)(qū),離市中心很近,周圍一應(yīng)配套設(shè)施十分齊全,外加交通便捷,環(huán)(huán)境清幽,成為了高干子弟、富商大賈居住的首要選擇。
真不愧是高級合伙人的住宅!她偏頭看了看自己的口袋,心想她這么多年賺的錢也只能勉強買的起他家一間廁所吧!
人比人氣死人……
或許是她艷羨的目光太過明顯,韓瀟轉(zhuǎn)(zhuǎn)過身,“怎么了?”
徐圓勾了勾嘴角,“我在想什么時候能成為韓老師這樣的律師。”
韓瀟的腳步一頓,幽深的眼眸凝視著徐圓澄澈的眼睛,深深地看了幾眼,清冷的聲線帶著篤定,“你很有潛力,只是社會閱歷有所欠缺,磨礪幾年興許會成為一個優(yōu)(yōu)秀的律師。”
本來是句玩笑話,以韓瀟這種淡漠冷傲的性子徐圓也沒指望他會應(yīng)和自己,沒想到居然收到肯定的回答,她反倒愣住了。
韓瀟沒管徐圓錯愕的反應(yīng),徑直走進屋里。
暗紅色漆木板上鋪了一層鵝絨地毯,踩下去柔軟舒適,徐圓脫下鞋放在玄關(guān)處,拘謹?shù)乜戳搜垌n瀟,有些不知所措。
韓瀟招手,示意她先在客廳坐下,然后自然而然地放輕腳步將戚夢抱回臥室。
房間沒開主燈,微弱的壁燈從墻壁四角溢出,昏黃的光暈散發(fā)(fā)出點點溫馨。他把被子給戚夢蓋上后便輕輕地帶上門。
“韓老師這次要出去多久啊?”徐圓陷進沙發(fā)(fā)里,兩手放在雙膝上,一本正色地挑起話題。
事關(guān)班級工作安排,作為班內(nèi)(nèi)一份子她也需要上點心嘛。
韓瀟沒答,徑直走到飲水機旁,接了杯溫開水放在她面前深綠色的茶幾上,沉吟片刻,薄唇輕啟:“大概兩周。“
“那接下來……“本想詢問他還有沒有什么關(guān)于學業(yè)(yè)上的吩咐要叮囑,肚子卻不合時宜地抗議起來。
“咕嘟咕嘟咕嘟……”在安靜的氛圍里如雷聲般響。
“餓了?”他握住保溫杯的手頓住,轉(zhuǎn)(zhuǎn)頭看向她。
徐圓面色潮紅,低著頭窘著臉,挖個地縫鉆進去的心都有了。太尷尬了!叫的這么大聲,生怕別人聽不到嗎?!
好在韓瀟沒有笑話她,只丟出一句“坐著等會兒。”說完,徑直轉(zhuǎn)(zhuǎn)身朝廚房走去。
等到他把飯菜端上桌的時候,徐圓才回神起身走過去,坐下后看到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湯,擺好的一碗晶瑩剔透的米飯以及一身居家服圍著圍裙的韓瀟,只剩下目瞪口呆。
在徐圓心中,韓瀟應(yīng)該是永遠西裝革履,清冷淡漠,卻怎么也想象不出他十指沾陽春水的模樣。
“韓老師,這真是你做的啊?”徐圓不確定地問一句。
韓瀟挑眉,神色如常地反問:“不是我做的難道是你做的?”
呃……徐圓被嗆住,不知哪里來的膽子回了句:“沒想到你在廚藝方面造詣如此高,有空可以教教司琪姐。”
“她不用教。”韓瀟想都沒想,干脆地直接拒絕。
“為什么?”徐圓困惑,抬頭愣愣地看著他。
他執(zhí)(zhí)起筷子坐下,冷冷地吐出一句:“她沒那個天分,不要出去毒荼別人的味覺。”
“沒天分”,“毒荼”……
這么評價自己親姐姐真的好嗎?
吃的心滿意足后,徐圓主動請纓負責收尾工作。
韓瀟挺拔料峭的身影倚靠在門框旁,看著她嫻熟地洗碗刷鍋,然后擺盤放好。他的目光從她纖細的手臂往上挪,停在了恬靜的小臉上——嘴角掛著一絲淺淺的笑意,容貌算不上艷麗卻恰如其分,像一枝空谷幽蘭,在角落里安安靜靜地綻放光華,卻不刻意引人注目。
徐圓一回頭,就與他清洌幽深的眼眸對上了。
“怎么了?我臉上有什么東西嗎?”徐圓瞧他看著自己,挽起袖子擦了擦臉。
“沒有。”
他很快地移開目光,看了眼已經(jīng)(jīng)被收拾整潔光滑的廚房,面無表情地轉(zhuǎn)(zhuǎn)身離去。
“早點睡吧。”平靜冰涼的嗓音,在風中消散,了卻無痕。
徐圓睡眠向來淺,又非常認床,陌生的環(huán)(huán)境根本難以入睡。枕在軟綿綿的枕頭上翻了好幾個身,卻覺得大腦空如明鏡越來越清明。怕吵醒身旁睡熟的戚夢,她輕手輕腳拿下放在衣帽架上的外套,起身下床。
夜涼如水,客廳一片漆黑。
踩在柔軟的地毯上,徐圓赤著腳,打著開手機的后置燈勉強能視物,沿著墻壁摸索衛(wèi)(wèi)生間的方位。路過書房時,聽到電腦運行時的輕微聲響,向里張望一眼。
書房光線黯淡,唯有筆記本屏幕上發(fā)(fā)出的淡藍色熒光映出一小片光影,映在聚精會神工作的男人臉上,輪廓分明。
他折著眉,臉上帶著沉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電腦,時不時低頭翻閱文件,在紙上記錄,神情專注而認真。
徐圓心頭一動,低頭看了眼手機。已經(jīng)(jīng)快接近凌晨一點,除去去機場途中的時間,只剩屈指可數(shù)(shù)的幾個小時,韓瀟居然還沒休息!她心中閃種復(fù)雜的情緒,忍不住敲了敲門。
韓瀟聽到聲響后,抬頭,眼底閃過一抹詫異。
“還沒睡?”或許是太累了,他的聲音像指尖摩挲過細沙般,癢癢的,很勾人。
“在車上睡了會,現(xiàn)(xiàn)在不太困。”徐圓瞧著他疲憊的眉眼,忍不住多嘴一句:“老師怎么不多休息會兒?明天坐飛機中途勞頓加上時差顛倒,不好好休息身體會撐不住的。”
“習慣了。”韓瀟摘下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的銀絲眼鏡,扶手揉了揉眉心,澄澈的黑眸內(nèi)(nèi)有隱約可見的紅血絲。
徐圓定定地看著他緊蹙的眉頭郁結(jié)在一起,猶豫了片刻,最終決定厚著臉走過去。
“有位老中醫(yī)(yī)教過我,太累的時候指尖使勁按壓虎口周圍的穴位,用力地揉一會兒,神經(jīng)(jīng)會放松很多。”她邊說邊執(zhí)(zhí)起韓瀟的手,迅速準確地摸到虎口處,雙手沿反方向由內(nèi)(nèi)向外揉。
韓瀟對她大膽的舉動感到意外,但并不像對其他女人那樣反感。
沒有避開她的手,他側(cè)(cè)目,看著某女連耳朵根都染上那胭脂般的顏色。一雙原本靈動的眼,此刻忽閃忽閃,躲躲閃閃,就是不與他直視,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最初見面在他睡著時就敢能明目張膽地打量他,現(xiàn)(xiàn)在居然感到不好意思了。
韓瀟感受著那雙纖細的手帶著柔弱無骨的力道,滑過掌心,激起一絲酥麻的觸感,有點癢。手指不由得微微一動。
“怎么,是我太用力了嗎?”徐圓頂著張緋紅的臉,緊張地看著他。
筆記本運行的聲音不知何時低了下去,室內(nèi)(nèi)的光線變得更加黯淡,兩人彼此凝視著,誰都沒有說話。
從第一眼看到他時,她就覺得她的眼睛像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好似踩進去就無法輕易脫身,令人從此心甘情愿,淪陷沉迷。
下意識地轉(zhuǎn)(zhuǎn)過眼不與他對視,然后立刻反應(yīng)過來——她心虛個什么勁兒啊?
扭頭,光明正大地與他直視。
“手法不錯。”韓瀟微微轉(zhuǎn)(zhuǎn)了轉(zhuǎn)(zhuǎn)手腕,覺得身上的酸痛真的緩解不少。
“那當然啦,我的手法可是經(jīng)(jīng)過專業(yè)(yè)人員認證的!”徐圓眉目輕揚,毫不客氣地接受夸獎,似乎想到什么,笑道:“小時候爸爸經(jīng)(jīng)常加班工作到很晚,每次回來后也總是失眠。我每次都會幫他按住這個穴位,按著按著他就睡著了。他說要是沒有我,白天工作效率都會變低。”
不知想到什么,徐圓眼底的笑意漸漸弱了下去,后半句話也悄然消散在空氣中。
韓瀟靜默片刻,忽然開口,“如果要是被律所辭退,可以考慮開個按摩店,生意應(yīng)該不錯。”嗓音依舊波瀾不驚。
徐圓本來還沉浸在往事中,微不可避地有些落寞,聽完這句話直接被氣笑了。
“有老師這么祝福學生的么?”她斜眸睨了他一眼,倒沒有生氣,反而撒嬌的意味更濃。
“一個月后,我會努力去應(yīng)聘維正的實習生,不會這么輕易轉(zhuǎn)(zhuǎn)專業(yè)(yè)的。”她的目光落到放在桌子的文件上,饒有自信地說。
韓瀟看著她,沒說話。
然而她話鋒一轉(zhuǎn)(zhuǎn),又說:“但是呢,面試很大一部分是印象分,雖然我的能力是很強,但是摸清領(lǐng)導(dǎo)的喜好心情同樣重要。也不知道到時候……誰負責面試我們?”她盯著韓瀟的表情,轉(zhuǎn)(zhuǎn)著眼珠狀似無意地說。
他微微抬了抬眉頭,盯著她的眸光,似乎也比之前清亮銳利。
他的唇畔,甚至萬分難得地浮現(xiàn)(xiàn)了一絲淺淺的笑意。
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不知想到什么,幽幽地留了句,“想太多易失眠,再不休息可沒有時間了。”
十分鐘后,徐圓平躺在床上,雙手捂著發(fā)(fā)燙的臉,看似在出神。
耳朵,卻不由自主地聽著旁邊書房內(nèi)(nèi),任何一點動靜。
回想剛才在韓瀟面前無意中流露出小女人的扭捏姿態(tài)(tài),還有那番頗為自戀的話,她有種想把自己腦殼撬開、回爐再重造一回的沖動。
難道是因為前幾日受到林岐山的刺激不輕,又或者寂靜寒冷的深夜使人內(nèi)(nèi)心更加柔軟脆弱,那些不愿開口的從未在任何人面前提起的家事竟就這樣無比自然地脫口說與他聽。
重新躺下來小心地把戚夢踢開的被子給她蓋上,看著窗外清寒的夜色,大腦漸漸開始變得模糊,眼睛也一點一點地慢慢合上。
清涼的風吹得窗簾一起一伏,無慮的人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