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回到城內(nèi)(nèi)軍營(yíng)，譚澄遠(yuǎn)便一言不發(fā)(fā)，仿佛丟了神一般，安蘅幾次叫他都沒有回應(yīng)(yīng)。

　　安蘅偷偷跑去問副將?！澳銈儗④娺@是怎么回事，這仗不是打贏了嗎？”

　　“是……是我們中了突厥人的奸計(jì)，朔州這些兵并非精銳，只是為了吸引我們的注意，而他們大隊(duì)人馬已經(jīng)(jīng)往太原方向去了?！?p>　　“??？”

　　“不過不用擔(dān)(dān)心，河?xùn)|節(jié)(jié)度使荀將軍來信說，嵐州三軍已待，只等突厥人自投羅網(wǎng)(wǎng)……還說洛陽軍恪盡職守，奮勇殺敵有功，漏放突厥大軍入關(guān)(guān)非將軍之過錯(cuò)，是突厥實(shí)在狡猾，洛陽軍之功績(jī)自會(huì)稟明圣上，讓將軍不必憂心?！?p>　　安蘅皺起眉頭?！斑@當(dāng)(dāng)真是殺人誅心！”

　　“這河?xùn)|節(jié)(jié)度使可是位狠角色，荀宥荀老將軍，征戰(zhàn)(zhàn)沙場(chǎng)領(lǐng)(lǐng)兵三十余載，無一敗績(jī)，當(dāng)(dāng)年身中十余箭，仍以一人于百人陣中生擒現(xiàn)(xiàn)在的突厥可汗毗達(dá)，逼得突厥向我朝議和，并收失地?！?p>　　時(shí)有謠曰：“李有荀，突厥茍。河?xùn)|執(zhí)(zhí)劍擎弓走，萬里灰云皆不見，盡收幽云十六州?！?p>　　“竟如此厲害？”

　　“不然陛下也不會(huì)如此放心，讓他獨(dú)自鎮(zhèn)(zhèn)守太原這么多年，雖然年過半百，可謂老當(dāng)(dāng)益壯?！?p>　　“那澄遠(yuǎn)哥哥還為何……”

　　副將搖搖頭。“將軍年紀(jì)輕輕便有如此成就，不過是今日挫了些銳氣，讓他一個(gè)人待著想明白，自然便好了?！?p>　　聽了他的話，安蘅這才不再擔(dān)(dān)心。

　　“安大人，安大人！您快去瞧瞧吧！”

　　“發(fā)(fā)什么事了？”

　　“是……是軍中的兄弟們，從城外回來就……唉，您還是親自看吧?！?p>　　安蘅隨著士兵來至營(yíng)中，便看見這些將士或有咳者，或有嘔者。她挨個(gè)探查，亦有不少人身有高熱，時(shí)而憎寒，頭疼體痛者亦多，眾人舌象輕則薄白，重則積粉。

　　這些將士分明是染上了疫??！

　　“是疫病，你們可曾接觸過何人？”安蘅問道。

　　“這幾日兄弟們都在軍營(yíng)之中，除了今日與突厥……”

　　“那些突厥人的尸體呢？”

　　“就在城外，安大人是懷疑……”

　　“借我馬匹一用！”安蘅隨手牽了一匹，翻身上馬，直奔城門。

　　城外尸橫遍野，竟無落足之地。這些人形體大多削瘦，眼窩深陷，常人即使死了許久也應(yīng)(yīng)當(dāng)(dāng)不至于此。她用力掰開幾個(gè)突厥人的嘴，皆是厚重的積粉苔。

　　譚澄遠(yuǎn)也聞?dòng)嵹s來?！稗?jī)好妹?，如何？?p>　　安蘅抬起頭，又將一塊手帕遞于他?！俺蕪h(yuǎn)哥哥還是小心些，我這天天藥壇子熏著自然不怕，你莫被傳染了?！?p>　　“你是說軍中將士……”

　　“沒錯(cuò)，我剛剛察看過了，這些突厥人都身染疫病，且病日久，一個(gè)個(gè)形體瘦弱?！?p>　　“難怪與之交戰(zhàn)(zhàn)時(shí)，便覺得這些人的戰(zhàn)(zhàn)斗力如此不堪，竟都是染疫之人?！?p>　　“這些人還需用火燒了，免得再散播疫病?！?p>　　“好，我這就派人處理。這里危險(xiǎn)，我們還是先回去?！?p>　　“嗯嗯?！卑廁坎喚袊@?！斑@些突厥人，竟讓感染疫毒的士兵來打仗，當(dāng)(dāng)真是喪心病狂！”

　　“是啊，想沒到突厥人如此不擇手段，明槍易躲，冷箭難防，此計(jì)著實(shí)陰損。我軍雖傷亡無幾，但如今染疫者頗多……應(yīng)(yīng)當(dāng)(dāng)如何處置？”

　　“如今也只能先將軍營(yíng)封住，若非有事不得隨意出入，再將營(yíng)中染疫之人集中起來，我等太醫(yī)(yī)署師生定當(dāng)(dāng)盡力醫(yī)(yī)治?！?p>　　“那便拜托你們了?！?p>　　翌日，洛陽軍中發(fā)(fā)病的將士愈來愈多，連譚澄遠(yuǎn)也咳嗽起來，這要診病將士的隊(duì)列早已排到營(yíng)地門外。

　　太醫(yī)(yī)署眾人忙得不可開交，有人診治開方，有人抓藥熬藥，有人送方照料。

　　“大人，這已經(jīng)(jīng)是第四十九個(gè)了?！眳問庹f道。

　　安蘅瞪他一眼?！吧僬f廢話！看清楚些，莫要記錯(cuò)了醫(yī)(yī)案……潮熱口渴，面目浮腫，腹痛，身痛，脈數(shù)(shù)，舌黃……用何方子？”

　　呂殊吞吞吐吐：“用……用……承……承氣輩……下之？”

　　安蘅一掌拍過去?！皩?duì)了！這還要想這么久……記方，大黃四兩，厚樸二兩，枳實(shí)大者三枚……”

　　“此人舌根漸黃至中央，應(yīng)(yīng)是邪傳入于胃……檳榔、草果、厚樸、白芍、甘草、知母、羌活、葛根、柴胡……里證愈重，再加大黃二兩……都記下了么？”

　　“記下了，記下了。”

　　譚澄遠(yuǎn)走了過來?！稗?jī)好妹茫瓤取銇懟?p>　　安蘅回頭對(duì)呂殊說道：“你先在這兒給他們看著，我去去就來?！?p>　　“大……大人……我這……”呂殊只好硬著頭皮坐下來。

　　安蘅隨譚澄遠(yuǎn)還未走近帳中，便聽見齊予思急促的咳嗽聲。

　　“姐姐這身體本就受了傷，正氣虛弱，疫邪易感?！?p>　　“蘅?jī)好妹?，無論如何也要將她治好。”譚澄遠(yuǎn)眼中露出懇求的目光。

　　“好，我先看看姐姐……姐姐哪里不舒服么？”

　　齊予思輕輕搖頭。

　　安蘅將手搭在她腕間，皮膚滾燙，其脈浮而重按無力?！岸殲@么燙了，還說沒事！”

　　“予思她……她不要緊吧！”譚澄遠(yuǎn)心急如焚。

　　“妹妹……我……咳咳……真的無礙……”

　　“姐姐不必?fù)?dān)心，有何不舒服的與我說便是，姐姐可別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姐姐頭可暈？”

　　“不暈，只是痛……咳……些……”

　　“那冷不冷？”

　　“是有些……咳咳……”

　　安蘅將她身上蓋的棉被裹緊?！敖憬閽偕斐鏨囝^我看看?！?p>　　“嗯，苔白微膩，不算厚，還好還好。我這就給姐姐開方子，喝完就好了?！?p>　　她即提筆寫下：人參二兩，柴胡二兩，羌活、獨(dú)活、前胡、枳殼、川芎、茯苓、桔梗各一兩，甘草一兩，右味制散末，每服一兩，加姜三片、薄荷一撮煎之。

　　“澄遠(yuǎn)哥哥，你將此方送去，煎好給姐姐服下……你現(xiàn)(xiàn)下亦感疫毒，姐姐身子又弱，還是少與姐姐接觸為好?！?p>　　“好，我明白，咳咳……”

　　“我等下再尋人在這帳中點(diǎn)些艾草，熏上一熏，那姐姐好生歇息，我先去了?！?p>　　“謝謝蘅?jī)好妹茫取菦]你……”譚澄遠(yuǎn)言道。

　　“澄遠(yuǎn)哥哥說這些做什么，那邊還要我去幫忙，走了走了?！?p>　　安蘅返回營(yíng)中?！叭綰瘟?？”

　　呂殊擦擦額頭上的汗珠?！按笕?，你這去了哪里，這么久才回來……這已經(jīng)(jīng)是第六十二個(gè)了……大人你看這后面，人愈發(fā)(fā)多了，就我們這些人，要看到何時(shí)去？”

　　“如此下去……的確不是辦法，呂殊，你記下，厚樸、蒼術(shù)(shù)、白術(shù)(shù)、防風(fēng)(fēng)、吳茱萸、藁本、麻黃、芍藥、柴胡……各半兩，炙甘草一兩，此方用大鍋煎煮，先給大家分下去?！?p>　　“是，大人，我這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