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入謎
東宮。
“徐都尉。”老宮人點(diǎn)頭行禮。
“楊常侍,這位是……”那人問道。
“是太醫(yī)署的醫(yī)令安蘅安大人。”
那人上下打量著安蘅。“原來這位就是,久聞其名,想不到竟如此年輕,真是大有可為。”雖然從未與這位醫(yī)令大人打過交道,但在安蘅身上,他感受到了本不屬于這個年紀(jì)的成熟氣息。他繼續(xù)追問道:“這東府自有藥藏局,何須勞煩太醫(yī)署的醫(yī)令大人,是何人病了?”
楊常侍雙眼微瞇。“哦,是太子殿下前些日子感了暑熱,身體不適,太子殿下千金之體,自當(dāng)謹(jǐn)慎些。老奴多說句不該說的,藥藏局那些個多是濫竽罷了,也就殿下仁慈,好生養(yǎng)著他們,這些個與太醫(yī)署相比自是不啻云泥,更莫要說安大人了。”
“太子既為儲君,徐某職責(zé)所在,不容疏漏,便多問幾句,還望楊常侍、安大人多多擔(dān)待,請吧。”
“有勞徐都尉。”
安蘅隨常侍入了門。
“大人,剛剛那位大人看起來,不太好說話。”安蘅忍不住回頭望去。
“您說這位啊,也是才來我們東宮不久,左衛(wèi)率徐止徐大人,以輕車都尉為勛,故而我們常稱徐都尉,他可是上面派下來的,其他人自然對其恭敬三分。此人面相兇些,但人還算不錯,倒是盡責(zé)。”
“太子殿下病了?”
楊常侍不語,只是帶路。
穿過回廊,處處琉璃金瓦,五色相宣,長亭伴側(cè),其間有鶴,或立于水,或停于檐,池青荷嫩,山石交錯,畫栱深掩,云虹時現(xiàn),瑞氣無邊。
這就是東宮么?真是別有洞天,宮墻內(nèi)外天壤之別,就算是皇帝的寢宮也未曾像這般富麗堂皇。
“安大人,這里是宜春宮,平日里太子殿下最喜歡在這里歇息……安大人,小心腳下!”
安蘅光顧著看四周風(fēng)景,被腳下的石頭絆一大跤,要不是楊常侍及時拉住,她恐怕已經(jīng)跌進(jìn)旁邊的水池里。“呼——好險!”
楊常侍笑笑。“第一次來這里倒是正常,說起來有一次四大王看鶴入了迷,竟直接走進(jìn)了這水塘里……到了,請吧。”
兩邊的宮女推開殿門。
只見太子披發(fā),背對著坐于桌前。
“殿下,安大人到了。”楊常侍退了出去。
“臣安蘅叩……”她話未說完便被打斷。
“噓——她睡著了。”
誰?順著太子的方向望去,正是之前讓她瞧過病的蕓內(nèi)人。
太子殿下回過頭來,手中還把玩著玉帶,輕聲言道:“安大人,我們又見面了。”說著,起身,他隨手將一件單杉披在羞袒之外。“出去說。”
“是。”
“安大人可是讓本宮好等啊!楊常侍去了柳蔭宮幾番才把你尋來。”
“太子殿下恕罪,近幾日確是有些事情,要下官親自去處理……殿下喚臣來……聽楊大人說,殿下貴體可有不適?”
太子冷笑一聲。“哼,一些時日未見,安大人口舌倒是伶俐了許多。不過,本宮這次叫安大人來,不是本宮病了,是她……”
“不知是何病證,是何緣由?”
“本宮只是給她看了些東西……”
“什么東西,可否讓臣看下?”安蘅問道。
“舊物罷了,她看過之后,便開始神志不清,時而瘋癲發(fā)作,竟連本宮也要打!時而又靜地很,突然暈倒睡去,此時這般。那些個東西,怕她又再見到……便都讓他們燒了。”太子嘆息。
殿內(nèi)咣當(dāng)一聲,太子與安蘅沖進(jìn)門去,楊常侍等人也聞聲紛紛趕來。
地上金盆倒扣,太子殿下將蕓內(nèi)人緊緊抱住。“蕓兒,蕓兒,是我,你看清楚,是我,別怕別怕……”過了片刻,蕓內(nèi)人才冷靜下來。“安大人,可有醫(yī)治的法子?”
“看樣子,她先前恐是受了不小的驚嚇,臣請先為她診脈。”
安蘅把脈探尋一番,奇怪,這蕓內(nèi)人的脈象平穩(wěn)遲緩,并不像陽狂之象,既無火熱,也無痰氣,且心氣順暢,與常人無異。
“如何?”
安蘅望著她的臉,眉頭緊皺。“太子殿下,她應(yīng)是猛然沖了心智,痰火上逆,邪入于陽,故而神亂發(fā)狂。”
“可能醫(yī)治?”
“自是可以,不過須寬衣在她身上施針,其女兒身……且此針法乃家?guī)熋貍鳎硕嗖槐闶┱梗€望殿下見諒,請諸位回避。”
太子等人出了殿,安蘅這才松了一口氣。“他們都出去了,我見你剛剛向我使眼色……”
蕓內(nèi)人點(diǎn)點(diǎn)頭。
“你為何裝病?”安蘅不解。
蕓內(nèi)人伸手在安蘅掌心寫下兩字。
“見,我?這東宮本就有藥藏局,你為何篤定太子會召我來?”
她搖頭。
“看來你也沒有把握,所以……你有事找我?”
她又搖頭。
安蘅更加疑惑。“那是為何?你也開不了口,倒是奇怪,每次見到你總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但我好像從未見過你。所以……你……就真的……只是為了見我?”
她寫下一個“真”字。
“原因呢?”安蘅當(dāng)真猜不透這位內(nèi)人的心思。
蕓內(nèi)人指向安蘅的右肩,手上比劃了一個彎。
安蘅一驚:“你是說我這里?”
她笑著點(diǎn)頭。
右衽微微撩起,一淺赭色的月牙胎記果然顯露出來。
安蘅表情突然嚴(yán)肅,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這個人。“你到底是何人?你怎會知道……”而下一刻,直覺告訴安蘅,這人對自己并無惡意。
蕓內(nèi)人的手輕輕搭在安蘅肩上,緩緩撫過那一抹月牙,一絲淚水順著她臉頰劃落。
安蘅不知所措,呆呆坐在床前。從她的目光中,看不到悲傷,而是激動,是希望。
蕓內(nèi)人再次拉住安蘅的手,手指顫抖著寫下四字:你,還,活,著。
淚珠順著她指尖,又沿著安蘅的掌紋滴下。
“我?還活著?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誰……”
“安大人,這么久了,可好了?”殿外聲音傳來,話音未落,太子殿下已推門而入。
安蘅不慌不忙將銀針收進(jìn)囊中。“回太子殿下,她已無大礙。”
“安大人,她這眼……為何如此之紅?”
“只不過行針之后,氣血流通,故而上涌,目赤屬常,歇息片刻便好。對了,剛剛行針,病人暴汗,不宜受風(fēng),這濕的褥子也要換換。”
“好,這就差人去換。”
“她氣血方平,這些時日還須靜養(yǎng),切不可再……讓她見些……”
太子笑笑。“自然自然,有勞安大人了,小小心意。”
楊常侍雙手端一漆盒,盒內(nèi)滿是金銀細(xì)飾。
“太子殿下言重,安蘅也是盡分內(nèi)之事。”
“這點(diǎn)東西對于我東宮不及一毛,安大人就莫要推辭了。”
安蘅接過沉甸甸的漆盒。“那安蘅恭敬不如從命,謝過太子殿下,臣告退。”
“楊常侍,替本宮送送安大人。”
“是,安大人,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