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新下午上人體課,甸甸正巧沒課,悄悄跟著袁新溜了進去。
一位女模特兒模特側臥在那兒,看不清他的臉,但是潔白的皮膚在燈光的映射下閃著光澤,像一位神圣不可侵犯的女神。
“袁新,她好美,她叫什么名字?”甸甸小聲問道。
“我們都叫她模特一號兒。她是我們美院最標準的女模特兒,誰也不知道她的真實名字。她們從來不肯說出來,怕別人嘲笑。他們的日子也不好過。”
前幾年,報紙上曾刊登過關于女模特自殺的專訪,在社會上引起一陣轟動,人們眾說紛紜。而今天,女模特兒仍然遭受人們的歧視,不能不說是個悲劇。
休息的時間到了,女模特兒站了起來,圍上一條浴巾,從容地走向休息室。而在她轉過臉的那一刻,甸甸呆住了,這不是于倩嗎?這不是自己千方百計想找的、叔叔難以忘懷的于倩嗎?怎么會是她?甸甸揉了揉眼睛,她有點不敢相信,但是甸甸的心在告訴她:是那個女人、叔叔故事中的女主人公。
甸甸無心再畫下去,在這兒遇見于倩,是幸還是不幸?甸甸從畫室偷偷地溜了出來,在校園的梧桐樹下徘徊很久很久……
于倩穿著一身黑色的毛呢裙,在美院學生的簇擁下出來了。高高盤起的頭發顯得既高貴又大方,連甸甸這清純的女孩兒也有些羨慕了。袁新走在于倩的旁邊,他們似乎在很熱烈地爭論著一個問題,當然了,袁新是美院的高材生,有誰不認識?每當甸甸與他走在一起,總能感覺到人們投過來的關切目光,甸甸的心好甜,可這時甸甸的心好酸、好酸。
甸甸想躲開,可是腳卻沒有移動,眼睛注視著于倩他們。袁新的同學打趣甸甸像一個打劫的小天使,攔在路中央劫持“白馬王子”。此事的甸甸無心理會他們的玩笑。若是往常甸甸早就羞紅著臉跑開了。甸甸k看見于倩的身體顫抖了一下,眼神有點惶恐不安。雖然很快恢復了平靜,但甸甸還是捕捉到了,于倩認出了甸甸。
事情往往出乎人的預料,本以為再也找不著她了,可是上帝又把她推到你的面前。甸甸一時不知所措。一年之前準備的那些臺詞全忘光了,沒頭沒腦地跑出一句:“我還記得你彈的那首‘相見時難別亦’的曲子。”剛說完,甸甸又后悔的叫苦不迭,自己實在是傻得不能再傻的女孩兒。偏偏去揭人家的傷疤,甸甸用手捂著嘴巴,可是說出去的話再也收不回來,已經晚了。
于倩驚奇這位女孩兒的可愛。西餐廳里甸甸流淚的神一幕使她欣慰,使她不能控制地走上前握了甸甸的手。意外的遇見甸甸,于倩也沒想到。假如她知道甸甸曾坐在畫室里畫她的人體,她不知道會驚奇到何種程度呢,最好不要有難看的表情。
甸甸抬起頭,望著于倩,柔和的目光使人心醉:“我不知道該怎么稱呼你,叫你阿姨吧,可是你看上去又那么年輕。”
“你對我直呼你‘’就可以了,我不大計較。我也直呼‘你’,這樣我們都很隨便,并且容易”
甸甸的真情感動了于倩,她拉起甸甸的手,順著校園的林蔭道向她的宿舍走去,袁新他們都被冷落在那兒。
走進于倩的宿舍,甸甸仿佛走進了白雪公主的臥室,白色的紗窗簾、白色的桌布、白色蚊帳、白色的茶杯和暖瓶,純白的世界。就連墻上的相框都是白色的。甸甸真奇怪居住在這樣潔白世界里的人怎么會穿上一套黑色的服裝?這是多么極端。
就在于倩給甸甸倒水的空隙,甸甸看見桌上擺著一張相片:圓圓的、胖胖的小臉微笑著,大眼睛盯著你,充滿了好奇,。
“這是誰呀?”甸甸拿起桌上的相片問道。
于倩呆了呆,停住倒水的手,接過相片,習慣地擦了擦:“這是我的小孩兒,已經五歲了,長得還可以吧。”
“豈止是可以,好漂亮啊!你真幸福,若是我叔叔……”
甸甸發現自己總是愛說錯話,這個時候,自己怎么能提起叔叔?其實在甸甸的潛意識里,真希望這個孩子是叔叔的,若是叔叔有這么大的一個孩子,該有多好。
“甸甸,你叔叔過得好嗎?”于倩的問話聽起來很空洞、很枯燥,像是從遙遠的古國飄來的聲音。
甸甸不知道該怎樣說才叫對,她搜索自己的詞匯,極力措辭。
“我不知道叔叔過得是否好,他不快樂,應該說他的心不快樂,他在喝自己釀的一杯苦酒,喝了很多年,到現在也不肯放手,因此他不結婚,不原諒自己,只因為他拋棄了你,而在心底又無法忘記你。”
甸甸措辭措的的并不好,于倩的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僅有的一點血色也蕩然無存了。
甸甸有些害怕了,真怕于倩因為自己的不當語言給于倩造成傷害,自己可怎么辦?甸甸上前握住于倩的手,緊張地說:“我說錯了,請原諒。”
“甸甸,我叫你的名字好嗎?當時袁新他們叫你甸甸,我記住了。你的名字好美。你沒有說錯什么,錯的是我,還有你的叔叔,我們那一代人。”
甸甸無言的點了點頭,叔叔的故事已讓她懂得了不少自己未曾經歷的殘酷。現實中的錯誤,也使甸甸明白了生活的艱辛。甸甸還能說什么呢?甸甸從前自以為是個很憂郁的女孩兒,戴望舒《雨巷》所描述的很適合自己的心境。可是眼前的于倩才是那個丁香一般結著愁怨的姑娘,相比之下,自己只是個自艾自怨的小女孩兒罷了,什么憂愁、煩惱都是自己欺人的鬼話。
甸甸是怎樣走出于倩宿舍的已經記不起來了,恍恍惚惚記得于倩流著淚傾訴自己的心酸,自己嘆著氣講了叔叔對于倩的依戀……反正倆人都說了那么多,忘記了年齡差異,忘記了時針在一秒一秒地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