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清微瞇雙眼,沒好氣的嘆了口氣,此人怕是也并不知曉真實情況,更不知她與姜冥同在無敵山,也共同見證了蒙脫村的慘狀,既然是有人想一箭雙雕既鏟除姜冥,又坐實姜陵的罪行,姜冥又為何要多此一舉,按照城邦之間的禮儀正大光明不是更好?
想著,冷月清便神色放松,起身想要離開。
牧禾似乎也不挽留,只是興致勃勃的瞧著她的一舉一動。
門被打開,冷月清遞給嚴聞道一個離開的眼神,一只腳踏出去,身后又傳來幽幽的聲音:“你若是好奇我為何知曉你的喜好,就請公主今晚入住‘如歸客棧’,不會讓你失望的。”
冷月清狐疑的轉頭看他,只見一個消瘦的身影立在窗臺之處,兩眼巡視著來往的街道,那嘴角似笑非笑。
如歸客棧,就是那群名邸士兵帶冷月清和嚴聞道去的那家小客棧,雖沿街,但生意冷清,陳列簡易,也不知這葫蘆里買的什么藥,這位牧禾,似乎與她相識已久,但他的身影卻又給人孤僻、冷清的感覺。
“你叫辰星是吧?”冷月清朝著書童一笑。
書童錯愕,應道:“是。”
她湊近了些,小聲問道:“你家殿下素日都如此古道熱腸?”
書童搖了搖頭,也壓低了聲音。“殿下不喜與人講話,更不喜陌生人打擾。”
呵呵?冷月清嘴角一癟:“那他認識我?”
“殿下自小長在鄢陵,此次是第一次出遠門。不知公主是否去過鄢陵?”
“自然是沒去過的。”她還是從小長在靈岐山的野孩子呢,怎么會去鄢陵?
“那便是不認識。”
那他是如何知曉她的喜好的,甚至了解她到一種認識已久的程度?而她又為何對他有種熟悉感?繞了一圈,事情仿佛越來越復雜了。
她克制自己不再亂想,帶著嚴聞道快步出了客棧,在客棧招牌處,她也分明看見了‘烤全羊’三個字眼。
在路上,嚴聞道也陳述了看法,或許因為鄢陵位于寰宇西北方,草原遼闊,牛羊遍地,吃慣了羊肉,見到名邸這中部地區有烤全羊,好奇卻被告知招牌只是噱頭,才如此氣急。鄢陵王就只有牧禾這一獨子,自是疼愛有加,這殿下有些脾氣也是正常的。
但是,倚窗而立的那個身影,既看不出傲慢嬌嗔,也看不出氣惱。
或許是牧禾對她的友善,讓她有了錯覺?
既到了名邸,她就該處處謹慎,畢竟要為蒙脫村討公道,又要提防有人拿她當擋箭牌做文章。
用餐完畢,她便和嚴聞道快馬回了如歸客棧,選了二樓的兩間客房入住。
夜幕臨近,嚴聞道早早的從客棧小二處領了飯食送至冷月清房中,冷月清二話不說,先吃飽喝足,她心里清楚,這個夜晚注定難熬。
吃完飯的冷月清合衣而睡,靜待來人。
子時,房屋頂有了響動,瓦片間稀碎的裂響,急促的腳步,甚至還有打斗。清心鈴似乎察覺到某種異常,聒噪不安的搖響。冷月清促使自己緊閉雙眼,保持鎮定,那雙手在被窩間攥緊。
門外,一陣倉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是急促的敲門聲,她這才猛睜雙眼,立起身來。
客房中央,碎裂的瓦片稀疏掉落,很快“咚”一聲,一個黑衣人從天而降,身姿輕盈的站在了她的眼前。
“你是誰?”她有些倉皇的問道。
黑衣人不應,只是抬頭瞧了瞧屋頂,屋頂另一處有了躁動,那黑衣人快步到她眼前,鉗住她的胳膊,兩三下把她拎起來,一個飛身,帶著她閃出了窗戶。
她現在是被人挾制了?夜晚的冷風刮在她臉上,頭腦一片混亂。
黑衣人帶著她躍動在房頂之間,步伐輕快,身體靈動,身后似乎還有一個人在追趕。
“你到底是誰?要干什么?”
也不知道在路上顛簸了多久,那黑衣人把她一甩,拋了出去,她幾個哫咧才稍微站穩,喘著氣,環視四周。
她現在所處之地,是一個庭院小道,身后是一堵長長的圍墻。
黑衣人扯下面罩,一雙犀利的眼泛著光。
“姜冥?”
冷月清放松戒備,上前一步。“這是什么情況?”
姜冥似乎不能適應這種熱絡,微微往后退了一步,那聲音不急不緩:“是我派人來接你的。”
果真是你?冷月清不由得張了張嘴,又打趣道:“有人跟我說是你,我還不信。”
“為何不信?”
“總覺得你做不出來這種事,雖然我們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我相信我的感覺。”
姜冥眼里含笑,但那一絲笑意并不友好,言語間帶著嚴肅,與其說那是嚴肅,不如說是冷淡:“明日,我父王會派人來接你,你只需要將你知道的如實告知他便可。”
“你查清是誰屠了蒙脫村?”
“是。”
“我如實告知,你有信心幫蒙脫村人討個公道?”
姜冥一愣,似乎在組織語言。許久,他才緩緩道:“我盡力而為。”
“如此,我便信你。”
“信我?”姜冥眼眸里閃過一絲錯愕,劍眉一鎖。“你不問我為何派人來接你們,為何深夜到訪?”
“你自有你的苦衷。”冷月清挺了挺胸,微微一笑。
“此話甚是稀奇。”姜冥冷哼一聲,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了她許久。
他心怡鳳歸晚,刻意與她保持距離也正常,可為什么胸口悶得慌?
此時,一把暗箭從冷月清手側飛過,眼前的姜冥靈機一閃便躲過。冷月清朝暗箭飛來的地方望去,一白衣少年正手持弓箭站立在房梁之上。
“你沒事吧。”待冷月清回過神來,想要詢問姜冥是否受傷,姜冥卻早已消失不見。
那少年迎風而立,神采奕奕。
見冷月清看他,他微微一笑,一個躍動到了她跟前。
“牧禾?”冷月清有些詫異。“你為何出現在這里?”
牧禾將那把弓箭隨手往地上一扔,把腰間的錦扇不急不緩的攤在掌心反復查看,說話卻沒看她:“你自己想。”
自己想?冷月清把脖子一縮,差點沒翻了一個白眼。雙手一攤,做出無可奈何狀。
“我就納悶了,你那書童辰星說我倆不認識,但是你吧,怎么總給我一種你認識我很久的感覺?如今還讓我自己想?”
見冷月清一臉不解狀,牧禾的眼眸似乎閃過一絲愉悅,他毫無顧忌的攬過她的肩,意味深長的問:“要不,我給你講個故事?”
奇怪,一向不喜歡與不熟悉的人有太多肢體接觸的她,竟然沒有抗拒,甚至絲毫沒有在意男女之別,還覺得有些安心。關于他口中的那個故事,或許跟最近發生的事情有關?
但他的故事劇情平淡無奇,表達方式枯燥乏味,甚至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樣。
具體大致如下:一個性格內向,長相平凡的公主被送去一個國度,舉目無親,戀上了來自另一個國度的冷若冰霜、多病虛弱的世子,公主使盡渾身解數哄世子開心,在世子的最后幾年光陰里留下了刻骨銘心的記憶,中間的細節牧禾倒是講得很仔細,但冷月清嫌棄狗血在一旁打岔,最后也沒聽得仔細。結局她倒是認真聽了,世子病死了,世子所在的國度被滅亡了。
“那公主呢?”她漫不經心的問。
“你覺得公主的結局該怎么樣?”
冷月清抽了抽嘴角,饒有興致的驚叫一聲:“殉情?”
牧禾垂了垂眼簾,攬住她的手緊了緊:“公主嫁給了另一個人,結局未知。”
“啊?”冷月清有些失望。“這也太不構成戲劇沖突了吧。”
“這樣不好嗎?這樣聽者可以自行給公主寫一個結局,不是更好嗎?”牧禾一手扶了扶她的后腦勺,認真的問:“如果是你,你想要什么樣的結局?”
“嗯……如果是我的話,故事就停到這里就好了。給人安排結局是件麻煩事。”
她抬眼望著夜空,眼眸里帶著些許未知:“畢竟,我連自己的結局都不知道呢。”
話音剛落,地表一陣躁動,眼簾一處,紅色的火舌從地面閃起,撲騰到空中,濃濃的黑煙翻滾著,人們的驚叫聲從城內的一處傳向另一處,整個名邸城開始躁動。
“著火了?”冷月清心口一緊。
但這一切仿佛在牧禾的掌控之中,他只是輕嘆了一口氣,隨后攬著冷月清:“走吧。”
“去哪兒?”
“如歸客棧著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