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碎云天漸漸飛散,下面露出了萬丈虛空,隱約可以看見,凡間山巒起伏,河川道路縱橫。若是失足掉下去,肯定摔得粉身碎骨。
夏七摸著粗大眉骨,手打涼棚望向遠方,天邊橫亙了一抹黑云,或許有容身之地。只是腳下云巖越來越軟,體積越分越小,恐怕撐不到黑云到來了。
“我的云靈旗呀,我有飛龍訣啊。”
呆憨泥腦袋里,無端升起一份孤獨懊喪,曾經有一面云旗,當時沒有珍惜,失去之后才后悔莫及,如果上天再給一次機會,我希望抱著它一萬年。當下靈海燒毀,雛形云旗燒爛,再也無法修煉【旗云心經】,即便有飛龍真訣,也沒有未來了。
飛龍真訣可以,激活法寶離體。也可以屏住一口氣,把云旗憋在體內,就能馱著主人,飛一小會兒。即便時間很短,云宗弟子也很自豪,出徒就能飛,否則要修煉到筑基期,才能御劍飛行。
泥偶本是十歲孩子,突然起了頑心,雙腳從云里拔出來,屏住一口氣,雙臂向上一展,試練飛龍真訣:“飛龍在天,心寶如一……”
“啊!”
下一刻,泥心轟然一熱,泥偶口鼻冒煙,耳膜鼓脹如雷,身體重重摔在云上,游戲結束了。
他悲催捂著耳朵,嘴里大聲喊痛。膽敢妄動體內真元,體內域外天火更為發作,靈海里一口火熱真氣,猛然沖上泥磚腦袋,一股黑色濃煙,從鼻腔噴出來,兩個耳朵鼓得隆隆作響。
為啥摔得這么痛呢?
夏七摸著粗大眉骨,疑惑蹲了下來,希望雪七能來,打醒泥笨腦袋。過了一會兒,他似乎猜到什么,又屏住一口氣,雙臂向上一展:“飛龍在天!”
身體竟然騰空飛起,雙腳離地一尺多高,做夢不敢想的好事,真得出現了!
難到是靈海焦黑旗桿,讓域外天火燒煉成器,出現了飛龍真訣感應嗎?旋即口鼻冒煙泥心一亂,體內真氣更加火熱,粗壯身體又重重摔了下來。
泥偶夏七喜出望外,一改剛才懊喪心情,忍不住裂開大嘴,哈哈大笑了起來。再飛再摔,再摔再飛,一邊大聲喊痛,一邊大聲地笑。如同苦行僧,在自虐中享受成長。淚水與血水一齊流下,喜悅與疼痛在內心交織。
直到最后一次,從最高位置摔下來,還差點踩漏腳下云巖,而且體內天火亂舞,靈海真氣火熱燃燒,泥心已經燒得滾燙,皮膚都烤紅了。他才按捺住心頭火熱,結束了這一場幸福折磨。
“笨啊。”
夏七猛然一拍泥笨腦袋,趕緊運轉“命器訣”,分出一縷神念,當做法寶器靈,把黑乎乎火燒法棍,收成了自己本命法寶。金秋煉寶那一天,壞蛋辛峙使壞,自己才把云旗給的雪七,還好現在有了火棍。從此以后,靈棍、寶棍、玄棍、圣棍煉下去,早晚會成為仙棍:“哈哈,我是棍仙!”
“咔嚓!”
腳下云朵普天同樂,也笑開一個大口子。夏七這才發現,身下灰云已經四分五裂。剛才看見的一抹黑云,比想象的飛得要快,從下方黑壓壓侵了過來,但還是等不及了。
泥偶從不算計,猛然屏住一口氣,雙臂向上一展,施展飛龍真訣騰空跳下。手里握著焦黑鐵劍,這是過去時光唯一紀念。
我飛!我再飛!哪怕身下萬丈深淵,眼里只有前方黑云。
飛龍法咒使勁憋住,靈海大火瘋狂燃燒,體內火氣迅速流轉,全身上下都點著了。整個泥人從內到外,燒成一個紅熱火球。像一個火流星,冒著濃濃黑煙,撲向下方一抹黑云。黑云、黑煙、黑棍、黑劍,夏七眼前一黑,喃喃道:“我是黑到姥姥家了…”
“兄弟,醒醒?”
不知過了多久,隱約聽到有人,在耳邊熱切呼喚,但聲音飄飄忽忽,兩眼怎么也睜不開。
“他好大火氣,是火家人嗎?”
“不是。這片破爛殘劍,是我們木家的法劍。”
“沒有雨龍令牌,怎么證明他身份呀。”
“都是自家兄弟,別管那么多了。趕緊抬回去,請三長老救治。”
“小木牧,你快去叫水家人,趕緊來滅火。”
“來不及了,他要燒死了。”
“怎么辦?”
“我來背,我是隊長。”
“九牧哥,別犯傻,會燒死你的!我快跑,去找水家人了,很快的。”
“哎,你怎么不聽呢!大家快幫忙,隊長,一定要撐住啊…”
域外天火大燒特燒,在泥偶體內四處流竄,那里沒火就躥過去點燃,夏七口鼻眼里全在冒火,燒成了一團火紅焦炭。泥塑身軀經過高溫焙燒,像在窯爐里面燒制瓷器一樣,身體從里到外,燒出了光潔白釉。熊熊烈火中,泥偶一會兒昏迷,一會兒清醒,感覺自己飄呀飄,直到聽到了,一群蒼老的聲音。
“大長老,他沒的救了。”
“大家抿心自問,都盡到全力了嗎?”
“五長老耗盡全身真元,只能護住泥心一時不毀。三長老用了水華寶丹,也是杯水車薪。他內火失控,真的無救了。”
“還有一滴月華仙露呢,為啥不用?他是我們的孩子,是一樣的泥人兄弟。”
“大長老,這是您的救命仙露,只有最后一滴了,不能動啊!”
“三長老說得對,千萬不能動。這一滴神賜仙露,要留給您延壽有大用啊。”
“他還年輕,是泥族的未來。我的事,以后再說,仙露先用了吧。”
“大長老,您把生的機會,給了別人!我們長老集體發誓,將來上天入地,也要給您,找來續命仙丹。”
“好,我就等著了,呵呵。”
夏七很是嫉妒,這人真是好命,這么多長老全力救治,還要用上大長老救命仙露,肯定是他們家的不世天才。
“叮!”
一個天籟仙音,在泥心清脆響起,比云宗玉罄編鐘,聲音都要好聽。一股清涼透爽感覺,瞬間布滿了心田,心中燥熱一洗而空,神清氣爽舒服極了。
“小兄弟,莫心急!九陽天火非是凡物,想徹底活命,還要靠你自己。只有收服天火,駕馭天火,才能釜底抽薪。記住,云天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竟然是,在救我!”
夏七猛然睜開雙眼,一定要記住,這些救命恩人。他胸中土坷垃泥心,經過域外天火,燒窯般烤瓷化釉,如今已經是,光潔順滑心念伶俐。
“醒了就好。”大長老綠眉如蘿,幾乎蓋住了眼睛,皺巴巴老臉上掛滿慈祥,絲毫沒有故作威嚴,還開起了玩笑:“你再不醒來,九牧就要拆房子嘍。”
旁邊還有三位粗袍長老,微微頷首一笑,一起轉身離開。好像剛才施救,只是一次普通的治療。沒有任何人,提及自己艱苦付出,和一滴神賜仙露。
夏七眼明心亮,剛才一切不是夢。光潔瓷心外面包裹了,一片清凈月華。如同一層薄薄仙罩,將惡毒域外天火,完全壓制在瓷心中間一點,他才能夠,擺脫急火攻心,完全清醒過來。
“火兄弟,你可醒了!”
從屋外沖進來,一群活潑開朗的年輕人,言談舉止頗有俠氣。為首是一個瘦高個泥人,一條腿蹦進來的,他沒有雙臂維持平衡,竟然也不會摔倒。聽其熱切聲音,是第一個大恩人,木家的長九牧隊。
“白…這么白啊!”后面擠進來一個孩子,童言無忌尖叫一聲,是率真小木牧。夏七泥塑身軀,經過烈火高溫焙釉,冷卻下來后,變成一個白瓷娃娃。
“諸位兄弟救命之恩,我夏七沒齒難忘!”
九牧遞來了,一件粗麻衣袍。夏七趕緊套上,起身向恩人撫額致敬。
“你叫夏七。不是火七,或是七炎嗎?”獨腿九牧身后,有人奇怪問了一句。這人眉眼狹長,兩條長臂超過膝蓋,藤條一樣甩來甩去。
“你可以叫藤飛,他為啥不是夏七,七月流火!”九牧隊長是直脾氣,從來不向壞處想。
“謝謝九牧哥!”夏七真心感謝,這些年輕人俠義之舉。辛虧遇上九牧熱心腸,否則自己早就燒爛了。
“你是要感謝的。他兩條胳膊和一條腿,都是被你燒掉的。”小木牧年紀還小,眼珠子不能轉動,看人要不停扭身子。他轉向九牧哥,就像看云俠一樣熱切崇拜。
可是夏七知道,這些人不是云俠,也根本不是正道仙派,而是臭名昭著的雨魔!
大長老粗布衣袍上,胸口別了一團蟠龍令。大恩人九牧腰間,掛著一塊墨綠岫玉,隨著他單腿跳動,夸張地擺來擺去。竟然是雨魔救了他性命,還用了大長老的,一滴救命仙露。
夏七身陷魔營,不敢多說話了。藤飛細長的眼睛,總是有意無意瞟過來。云宗多年教誨,雨魔心黑手辣,千萬別暴露了,繼續假冒他們,誤認的火家兄弟吧。他們再問,自己就裝失憶,族長、金家人、火家人等等,一概裝癡賣傻不知道。
九牧一點兒沒懷疑,拍著兄弟肩膀,好一番噓寒問暖。還口無遮攔,大咧咧吹噓自己,說追求土家女神,“我就稀罕土家圣女圖靈兒!”
“土家女人,像牛一樣壯。你一條小細腿,能降服了嗎?”藤飛搖晃了長胳膊,表示根本不信。
“怕啥,有枯木逢春仙術!”單腿九牧自信道:“等二長老恢復了元氣,隨便吹口仙氣,三年后,我鐵臂鋼腿就能復原,照樣圈得住圖靈兒。”
“嗚嗚嗚,吹法螺!”小木牧一直偷看白釉光頭傻樂,聽到更好笑的事,扭過身子拌個鬼臉。鐵臂鋼腿可以重生,但收服土家女神,就是徹底吹牛了。
“哈哈哈!”
石屋里響起歡快笑聲,所有傷痛都拋到了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