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切磋
翌日早上,天剛蒙蒙亮,飛霜閣已點(diǎn)(diǎn)起了燈火。
此刻冬榮正迷迷糊糊的站在屏風(fēng)(fēng)之后兩臂展開,任由桃葉和綠珠一層一層給她穿上繁復(fù)(fù)的襦裙。
也不是沒掙扎,主要是有時(shí)(shí)候她這個(gè)(gè)小姐當(dāng)(dāng)真拗不過(guò)那倆丫頭。
非說(shuō)京城之內(nèi)(nèi)女做男裝有傷名聲,要她無(wú)論如何也要老老實(shí)(shí)實(shí)(shí)的穿上“慕仙姿”。
清冷的銀白色更稱得冬榮精致的小臉像是云中仙。腰間大大小小掛了足足四個(gè)(gè)香囊玉帶。
冬榮邊打迷糊,邊回想起馳騁疆場(chǎng)的快意,隨道:“誒,其實(shí)(shí)有時(shí)(shí)候當(dāng)(dāng)個(gè)(gè)江湖兒女反而比官家子弟要快活許多,京城的日子反而比不上邊陲小城安逸。”
綠珠只當(dāng)(dāng)冬榮還沒睡醒說(shuō)的胡話,跟著附和了幾句,一時(shí)(shí)無(wú)話。
換衣梳妝足足花了小半個(gè)(gè)時(shí)(shí)辰,冬榮裹上石青色辛夷刺繡的披風(fēng)(fēng),懶懶扶了扶桃葉圖新巧給梳的隨云髻。
她本不是個(gè)(gè)心思深沉善于算計(jì)(jì)的性子,也不屑于如普通婦道人家一般在深深的后院寂寥一生。
用過(guò)早膳天光已大亮,昨日夜里剛剛下過(guò)雪,幾個(gè)(gè)小斯在園中低頭掃雪。
桃葉走過(guò)來(lái)幫冬榮系好披風(fēng)(fēng)的帶子,又往她手中塞了個(gè)(gè)暖融融的手爐。
幾次望著冬榮想要開口,卻又硬生生把話憋了回去。冬榮看在眼里卻不點(diǎn)(diǎn)破。
“走吧?!倍瑯s踏出飛霜殿往父親的主院走去。
顧愷此刻正在院中練武,年過(guò)四十仍虎虎生威,僅著一身單衣,踏雪而過(guò)。
“爹?!倍瑯s倚在月亮門處等了一會(huì)(huì),待顧愷最后一勢(shì)(shì)收手才走上前喚了一句。
“曼娘來(lái)了?!鳖檺鹨豢诤鹊舯械牟?,坐在院里的石凳上。
“身子怎么樣了,可大好了?”
“好多了。”冬榮見父親練武也忍不住有些手癢,隨即道:“父親不如同女兒過(guò)兩招?”
“罷了,不必急著練武,這幾日你且先好生養(yǎng)(yǎng)著?!?p> “這武一日不練便有些生疏了,女兒可不想年關(guān)(guān)入北漠被那些將士們看了笑話去。”
顧愷看了一眼對(duì)(duì)面端坐的女兒,只覺得她自昏迷醒來(lái)后仿佛有些不一樣了。
即使一個(gè)(gè)簡(jiǎn)單的動(dòng)(dòng)作也像是發(fā)(fā)著光一樣讓人移不開眼神,高貴清冷偏偏眼底盡是三月暖春的朦朧。
如今的顧曼更像是踏遍千山滿身風(fēng)(fēng)塵歸來(lái),亦柔亦剛。
“哈哈哈,好!”顧愷自然樂意看到女兒精進(jìn)(jìn)練武,當(dāng)(dāng)即大笑三聲便起身擺好了起手式,“曼娘可要小心,為父可不會(huì)(huì)因?yàn)檳閌俏遺畠罕閌窒鋁羥欏!?p> 冬榮也輕笑著起身,單手解開披風(fēng)(fēng)連同手爐一起丟給綠珠。
今日一早她便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在體內(nèi)(nèi)奔涌,現(xiàn)(xiàn)在的內(nèi)(nèi)力恐怕比前世更甚!
冬榮一個(gè)(gè)轉(zhuǎn)(zhuǎn)身接住了父親丟來(lái)的普門棍,通體烏黑的棒身僅在兩頭描繪了優(yōu)(yōu)柔纏綿的金紋,正是她慣用的武器!
冬榮不再多言,右手握緊棍子抽身便往前刺去。顧愷手中的長(zhǎng)槍漂亮的挽了個(gè)(gè)花,格擋住來(lái)勢(shì)(shì)洶洶的攻擊。
冬榮一擊不成也不著急,當(dāng)(dāng)即以柱撐地整個(gè)(gè)人竟接力輕飄飄的自空中翻到顧飛身后,銀白色的長(zhǎng)裙飛舞,正如九天玄女一般耀眼。
顧愷心里暗暗一驚。
方才冬榮那力魄萬(wàn)鈞的一擊他可謂是結(jié)(jié)結(jié)(jié)實(shí)(shí)實(shí)(shí)的扛了下來(lái),比起昏迷前的力道不只是大了一點(diǎn)(diǎn)半點(diǎn)(diǎn),甚至逼得他不得不退了半步。
如今這身如驚鴻般的縹緲身法他更是不曾教過(guò)。
正想著身后一道尖銳的破空聲隨著冬榮衣袖帶出的裂裂風(fēng)(fēng)聲閃電般逼近。
顧飛好歹是一國(guó)大將,當(dāng)(dāng)即長(zhǎng)槍一挑刻薄的劃過(guò)冬榮的手腕,側(cè)(cè)身一讓,堪堪躲過(guò)一擊。
顧愷這頭心思越打越凝重,冬榮卻是熱血沸騰,身輕似燕,手中本是死物的普門棍也像是有了生命一樣,隨著她的動(dòng)(dòng)作不斷劃過(guò),與顧愷的長(zhǎng)槍相撞更是摩擦出了層層火光。
桃葉綠珠頗為緊張的看著院中糾纏在一起的兩道身影,金屬的撞擊聲不斷響起。
冬榮臉上盡是張揚(yáng)(yáng)的笑意,行云流水掠過(guò)長(zhǎng)槍后又是一個(gè)(gè)悠然的轉(zhuǎn)(zhuǎn)身,柔軟的腰肢彎出驚人的弧度,驚起地上飛雪,一時(shí)(shí)間白霧包裹著兩人,竟似身在朦朧江南。
顧愷有些招架不住冬榮靈活多變的招式,偏偏冬榮又對(duì)(duì)他的功法熟悉的很。
只聽到清脆的兵器相撞錚然之聲,待兩人周身白霧散去,只見一柄火紅的長(zhǎng)槍深深的刺入了一旁的樹中,顧飛面沉如水的站在原地,而冬榮則是右手持棍背在身后,笑意盈盈的站在對(duì)(duì)面。
“爹?!倍瑯s走上前將穿透樹干的長(zhǎng)槍一把抽出,拋給父親。
顧愷伸手接住,面容復(fù)(fù)雜的看了一眼冬榮。
方才那場(chǎng)切磋旁人可能不知,他卻是再清楚不過(guò)了。
冬榮恐怕并未使出全力,而他只能堪堪打成個(gè)(gè)平手。
此前的功法都是他親自在教,對(duì)(duì)于自己的女兒再熟悉不過(guò),如今確實(shí)(shí)摸不透了。
“曼娘武藝倒是精進(jìn)(jìn)了不少,只是這功法怎的爹地不曾見過(guò)。”
正端起茶盞的冬榮聞言頓了頓,回頭看向父親,一時(shí)(sh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該從何說(shuō)起重生這種無(wú)比荒誕的經(jīng)(jīng)歷,恐怕常人難以接受。
在心里思囑了一番才道:“女兒這些天昏迷,在夢(mèng)(mèng)里似是到了虛空之境,有幸遇得仙人指點(diǎn)(diǎn),傳給女兒這套功法。”
見顧愷不說(shuō)話又道:“起初女兒也是不信的,只是今日一早醒來(lái)只覺得身上內(nèi)(nèi)力越發(fā)(fā)渾厚,夢(mèng)(mèng)中所學(xué)(xué)竟歷歷在目,這才特地找爹地切磋證實(shí)(shí)。”
冬榮俏麗的立于雪中,面不改色,容貌越發(fā)(fā)明媚艷麗。
顧愷看著她,驀然發(fā)(fā)現(xiàn)(xiàn)當(dāng)(dāng)年還窩在他懷里撒嬌的小丫頭已經(jīng)(jīng)長(zhǎng)成翩翩少女。
而自己也越發(fā)(fā)看不透這個(gè)(gè)女兒了。
“哈哈哈!這是上天庇護(hù)(hù)我的曼娘,此等好事旁人求一輩子也得不來(lái)。”只是眨眼間,方才令人壓抑的沉默便煙消云散,轉(zhuǎn)(zhuǎn)而只見顧愷爽朗的拍拍冬榮肩膀,似是頗為欣慰。
冬榮暗暗松了口氣,輕輕按了按普門棍上的機(jī)(jī)關(guān)(guān),一米多長(zhǎng)的棍棒瞬間縮成了三掌大小。
也笑著坐下:“女兒聽說(shuō)做盆景最好是鋪上一層細(xì)(xì)細(xì)(xì)的苔蘚,苦于正值冬日,爹地可知道從何處能得到?”
“哦?曼娘何時(shí)(shí)對(duì)(duì)盆景感興趣了。”
“這幾日整日悶在屋里,閑來(lái)無(wú)事便看了幾本花草的書?!?p> “這個(gè)(gè)簡(jiǎn)單,若要說(shuō)上好的盆景,還要去你二叔家觀賞。太后年年都要你嬸嬸進(jìn)(jìn)宮給她帶上幾盆?!?p> 冬榮漫不經(jīng)(jīng)心的扶了扶發(fā)(fā)髻。
鞋底的苔蘚,嬸嬸帶來(lái)的茹兒。
若是一次有關(guān)(guān)大可以說(shuō)是巧合,可若次次都參與呢?
“爹,女兒在府里待了這幾天悶的厲害,今日去嬸嬸那坐坐,正好討些苔蘚回來(lái)?!?p> 顧愷自然是答應(yīng)(yīng),大手一揮給了鼓鼓囊囊的一袋銀票:“曼娘想買些什么只管拿,好好逛逛,待過(guò)了年出了京城入北漠,可就再難見如此繁華了?!?p> “爹地不陪女兒一同去?”
顧愷擺擺手:“為父還得去趟營(yíng)中,晚些去接你?!?p> 冬榮在心中暗暗思量,父親雖看不慣顧森文鄒鄒精明如狐的樣子,卻似乎也并不在意。一定得尋個(gè)(gè)機(jī)(jī)會(huì)(huì)讓父親看到叔叔一家惡毒的心腸,早些提防。
靈動(dòng)(dòng)的眼波轉(zhuǎn)(zhuǎn)了又轉(zhuǎn)(zhuǎn),隨即道:“眼看這就到年關(guān)(guān)了,日后女兒隨爹出關(guān)(guān)怕是再難同叔叔嬸嬸熱鬧的吃上頓飯。不如趁今日得空,一同用晚膳吧。”
顧愷本欲搖頭拒絕,但想著女兒自幼多得照拂便應(yīng)(yīng)了下來(lái)。
又有小斯來(lái)通報(bào)(bào)軍營(yíng)副使在前廳等著,兩人說(shuō)了幾句閑話便各自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