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城這個地方,余望有太多心酸回憶。
余望上一世,就是從這里,從這座城的最底層開始往上爬的。
跟當(dāng)時一起活下來的幾個孩子,撿過剩菜葉,幫過賣菜老農(nóng)天沒亮就挑著扁擔(dān)去賣菜,結(jié)果一上午的辛苦錢又被搶了。
當(dāng)過腳夫,做過店小二……
直到有一天,自己死死捂著懷里的十幾個銅板,咬牙被揍時,有個人過來打飛了他們。
還把自己帶到了自從進云水城第一天,就被告知,不準踏入的另外一邊。
那是以云水城南北城門相接的大道為界限,足足有半個城的另一邊。
當(dāng)時,余望已經(jīng)知道了云水城里的一句話。
神仙在左,凡人在右。
那一天,余望頂著鼻青臉腫,捂著懷里的十幾個銅板,時不時擦一下鼻子流出來的血,把眼睛睜得最大,跟在那人身后,走到了從來不敢踏足的云水城‘左邊’。
那個傳聞里,遍地是神仙的‘左邊’。
把余望從凡人泥土里,拽上來的那個人,自稱‘玄狐兒’。
玄狐兒對余望說:“年紀輕輕,不想著往上爬,窩在那螻蟻堆里,過一輩子?”
那天起,余望扁擔(dān)換長棍,抹布變利劍,就算再挨打,也是要還手了。
收回這些從余望腦子里一晃而過的記憶。
余望手里拿著兩株異寶蓮花,對那個云水城里的富家公子客氣說道:“這位季公子,我也是云水城人氏,不過是住在‘右上邊’。”
“那挺好。”季劍寒笑著點點頭,其實心里沒多大興趣了,還以為是哪個厲害人物的弟子之類的,現(xiàn)(xiàn)在花錢結(jié)善緣的錢都看來可以省了。
云水城左右之別還是挺大的。
雖然是‘右上’邊兒的凡人,但也不過如此而已。
那這個僥幸得了異寶的少年,手中之物,怕是拿不走了。
有這緣,沒這分。
“季公子,我現(xiàn)(xiàn)在急去救人,兩株蓮花我只取兩顆蓮子,其余的只換你一個可以盛水的葫蘆可好?”余望笑著舉起拿在手里的兩株蓮花。
季公子沒有回應(yīng),只是手放在腰間的那個小葫蘆上,心里思索著,給還是不給?
而一旁的林供奉,卻是突然手掌一攤,食指上那個儲物戒里變出了一個普通的葫蘆,扔給了余望。
余望道了一聲謝,把兩株蓮花握在左手,而右手拿過葫蘆,按在池子里。
等到水滿葫蘆,余望拿在手中,倒退而行。
此時其余四人皆是氣機變幻,難不成這小子想跑?
正當(dāng)林供奉和那個風(fēng)陽城的周氏青年準備出手時,余望卻又站定。
把手中蓮花高高舉起,而后又放在了地上那個黑袍漢子身邊。
而后,腳底抹油。
此時,隨著余望消失在夜幕下,池邊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不如,先如那個小子一樣,取水先?”
“有理。”
“周公子所言極是。”那個孤家寡人的野修最樂意,反正蓮花看來是沒戲了。
林供奉當(dāng)先一步,如蜻蜓點水般腳踩池面,于最靠池中心的位置,又是翻手取出兩個葫蘆,迅速裝滿池水。
周公子也是事不宜遲,同樣是兩個葫蘆,裝滿池水。
而那個二品的野修,沒有儲物的東西,只有隨身攜帶的兩個小藥瓶,也是倒出里面的藥丸,在池子邊灌滿了小小的兩瓶。
然后準備馬上去追上那個剛剛離開的小子。
他手上,可是有一大葫蘆!
但是他從季劍寒三人的縫隙中,瞟了一眼地上那個黑泡漢子以后,瞬間通體冰涼。
這?
那個地上的尸體,是肖焰?
不可能!
絕對不是肖焰。
那個剛剛離開的小子,怎么可能殺了肖焰?
但是,下一刻,那個季家的林供奉滿是詫異的驚呼也是傳進了這個遲疑是否去追的野修耳朵里。
“這人,是肖焰!”
野修于陰影中,望向了余望離開的方向。
心中有些寒意。
那個小子,是故意把蓮花放在那里的。
就是為了讓眾人知道,那個死尸,到底是誰。然后,掂量掂量是否要來打他這個主動退出此次爭奪的人的主意。
余望在夜幕下繞了很大一圈,取出那個鞋子里,用腳趾夾住的‘小石子’,捏在手里。
一手拿葫蘆,一手那‘小石子’,飛快的向寨子奔去。
夜幕下,寨子里的各處屋子,只有陸母家的最亮,其中有人頭攢動。
余望立刻沖進了屋子。
人群的視線一下子聚集在了余望身上,而后主動讓開了道路。
余望走到床邊。
此時陸母已經(jīng)哭得沒有了淚水。
余望緊緊抿著雙唇,也不多說什么,跟投來視線的劉寒等人輕輕點頭,然后看向了陸仁乙。
陸仁乙現(xiàn)(xiàn)在已經(jīng)處于昏迷狀態(tài)(tài),臉無血色,全身滾燙,一股很濃的草藥味彌漫整個屋子。
余望打開葫蘆,直接把裝的池水澆在了紗布上,片刻之后,又是把陸仁乙翻過身,背后捅穿的傷口紗布也是澆上。
剪開紗布,查看了一下傷勢,余望這才拿出一顆蓮子,手指搓動兩下,放進了陸仁甲的口中。
做完這些,余望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剪開紗布后的傷口之上,有一些愈合跡象,余望再次傾斜著葫蘆,慢慢的把葫蘆里的‘水’,滴進傷口之中。
池水滴進傷口,擠出來很多的膿血,被陸母趕緊擦拭掉。
摸了摸陸仁乙的體溫,漸漸褪去滾燙感后,讓陸母換上新的紗布,然后把劉寒張精明一群人叫了出去。
還是在那片空地上。
余望面對眾人,大概說了一下追出去以后的情況,池子的事情也說了,但是遇到的季劍寒幾人,余望直接帶過。
“等天亮后,陸仁乙醒過來,咱們就該離開這里了。”
一眾好年少女也是神情有些低落,畢竟出了這檔子事。
“望哥,我想,留在這里。”安寧突然捏著衣角,鼓起勇氣抬頭看向余望。
“王嬸就一個人,我也沒有大家那種修煉的天賦,所以,讓我留在這里吧。”
余望也是看向了這個名字叫做安寧的小姑娘。
她是這一世的那晚變故中才活下來的,上一世在那晚,跟著那座孤兒收容院,一起消失在了廢墟之中。
想了想,余望點了點頭。
安寧展顏一笑,笑得很開心,說道:“謝謝余望哥哥!”
安寧被一群孩子圍在中間,一會兒點點頭,一會兒又抿著嘴搖頭。
通向云水城北門的那條寬敞大道上,一輛馬車放慢了速度,準備進城。
“林供奉,城里有比我還小上兩三歲的人入一品?”馬車里,季劍寒手里把玩著一株蓮花,愛不釋手。
兩株蓮花,季劍寒與風(fēng)陽城周武,各得其一。
坐在另外一側(cè)閉目養(yǎng)(yǎng)神的老者,搖了搖頭,睜開眼,細細想了一下,說道:“未曾聽說。”
“我就說嘛,云水城,有這么一號小天才,我怎么會不知道呢?”
林供奉笑著搖搖頭,說道:“季少爺,你雖然天資上佳,但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啊。”
季劍寒在云水城‘左邊’,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但同時,還是個十六歲的一品巔峰境界修仙者。
不然,季家的家主,怎么會對自己這個兒子,如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你說那個少年,該不會不知道這肖焰的腦袋,值多少錢吧?”
季劍寒看了一眼,被裝在包袱里的那個圓滾滾的東西。
光是從那周武手中討要,季劍寒都是軟磨硬泡好半天,再加上了一百顆‘地錢’。
那可是足足一萬‘玄錢’啊!
“老夫倒不這么認為。那個小少年,心智過人得很,這個舉動,可能就是破財免死。”
“殺死肖焰的人,不是他。同時,也很可能,剛剛那個時候,殺死肖焰的那個人也不會出來站在他旁邊。”
“所以,他故意臨走把這蓮花,放在了肖焰尸體旁邊,為的就是借肖焰的死,狐假虎威一番。”
季劍寒掀開簾子,看向那個已經(jīng)近在咫尺的大紅色城門,露出有些感興趣的笑意。
天亮了。
陸仁乙醒來之后,又是沉沉睡去,此時身體還有些虛弱,還好陸仁乙此時已經(jīng)算是個修仙之人,不然那池子水加上蓮子,很可能反而藥效過猛。
陸母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了。
寨子口,余望一行人已經(jīng)準備離開,帶著叔叔嬸嬸送的些干糧。
寨子里的人都來送行,安寧也站在王嬸旁邊。
余望一行人,一邊走,一邊回頭揮手。而‘靈感’,已經(jīng)跑出去,在田間地頭亂竄。
等余望等十人,走出去些距離,狗蛋突然沖到空地邊,雙手放在嘴上作喇叭狀,朝著離去的余望眾人大喊。
“余公子,我還沒告訴過你,我姓什么呢!”
“那你姓什么呀?”余望回頭也是大喊問道。
“我姓諸葛!”
余望想了想,豎起了大拇指,朝著狗蛋高高舉起,說道:“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