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舊事（十七）】

　　天氣有些陰沉，又處于半山之上，周遭格外的寂靜，那些觸目遠望的枯枝荒草或者是濃重的綠枝，千萬年如一日的生長著。

　　一行三人就在這茂林之中的人間山院住了下來。

　　這世間想不明白的事很多。

　　有人執著于愛恨，有人心底無求，有人向往于人間，而如今那些個讓人聞而敬畏的人也會于這人跡罕至的人間住了下來。

　　風吹動著樓閣之上兩個錯肩而立女子的衣袖，鬼主依舊是一身鮮紅的顏色，大紅的花兒落滿。

　　蕭卿陌卻是極少的著了月白羅裙，赤色紅綾在衣袖間若隱若現。

　　鬼主背靠欄桿而立，側頭看著目光落在遠山之下的蕭卿陌，幾不可聞的開口：

　　“阿塵，你總想和這世間的一切都毫無瓜葛，可是人么，生于世間，永遠都不可能無牽無掛，親友，知己，愛人，哪怕是仇人。”

　　“你自認想做到心如止水，可人非草木，如何能無情。”

　　縱使斬斷七情六欲的神佛，也對眾生分出一分慈愛與憐憫。

　　“那小團子，還有你那徒弟，還有你未完成的心事，未報的仇，哪一個不是你的牽絆。”

　　聞言蕭卿陌低眉垂眼，心里有些好笑想到：是呀，她自以為世間一切在與我無關，無牽無絆，卻終究……

　　人非草木。

　　“阿塵，我瞧著你這小徒弟應該不知，所以便沒當著他的面問，你老實回答我……”

　　本來一本正經的人突然好奇的靠近問道：“你莫非真的自己刨了自己的陵墓？”

　　蕭卿陌：“………”

　　這人怎么還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幅欠收拾的樣子。

　　“不是，當年蕭國皇宮叛亂之后，就一直放于在這里，未曾動過，葬入皇陵的不過是衣冠冢罷了。”

　　蕭卿陌嘆氣，沒想到她會問出這么無聊的問題，簡單的幾句話，算是解釋了下。

　　“你知曉自己的情況？”鬼主又問。

　　蕭卿陌答道：“不算知道，只是猜到有些許不同。”

　　卻沒想到會是這么的不同。

　　不生不死。

　　“世人都在求不老不死可以永生的方法，而你輕而易舉的就擁有了，卻非要去找什么輪回轉世的方法，當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鬼主笑道。

　　“雖說不是什么好事，但上古神族確實是活了許久，只可惜死后魂飛魄散，永不入輪回。”

　　蕭卿陌轉頭看向鬼主，頭一次對她用極其嚴肅的口吻說道：

　　“你留下來是為何，你我心知肚明，但是緋色，我不準你打淵兒的主意。”

　　堂堂鬼主何須對人假以辭色，不過是有目的而已。

　　女子看著蕭卿陌，突然的就笑了出來：“你這個神情，與當年拒絕我時，當真是一模一樣。”

　　“真教人無法拒絕啊。”

　　“這鬼主之位有什么不好的，你們一個兩個人都不要。”

　　有什么不好的，確實好呀，好到她并不想要。

　　千萬年的固守一處，滿世界的黑暗，不見天日，不知今夕是何年。

　　日復一日。

　　這鬼界之主，何嘗不是天地給予的一道枷鎖。

　　“罷了，即是如此，我應了你便是，不打你那寶貝小徒弟的主意。”

　　“嗯。”

　　——你要不要考慮留在鬼界？

　　——有病。

　　當年不知道身份，又執念未消，年少輕狂。

　　如今想來，她以為初見的意外，不過都是眼前這個人有意為之。

　　不過世上之事，猜中了開頭，猜不中結尾的太多了。

　　比如，如今的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