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伏聿清還是妥協了。青姬揭開他身上的紗布，血還緩緩從傷口往外滲，她抬眸冷瞥一眼伏聿清，“你到底疼不疼？”
伏聿清未答話。
昨夜燈光暗，此時屋中點著油燈屋外還有些暮光未落，亦無昨日暴怒的情緒，青姬靜心給伏聿清的傷口上藥。
軟滑白皙的肌膚似能聞到梨花的香氣，指腹觸及的皆是暖意，他一如她想象中清瘦。
伏聿清抿唇，昨夜到底沒有今日清醒，此時這般讓她盯著瞧實難不覺羞，何況她涼意的指腹還總時不時或碰或滑過他的肌膚。
被美人輕薄。
待青姬將他的傷處再次纏繞上紗布，又將他衣裳穿好，伏聿清臉頰上的紅暈都還未消。
“西，西夏皇子，太子殿下讓小的前來通稟。”
小廝站在門外，直到出聲，屋中聚精會神在各自心思上的人才看到他。
小廝看著屋中床上仿佛是兩位天上下凡的仙人，結巴著道。
“太子？”伏聿清不知對方上門來作何，“請殿下進府來吧。”
青姬坐在伏聿清身側，猶豫著是否要隱去，她看著伏聿清，“哥哥這般清瘦，日后可不能只吃素了。”
話落便化作了一條小蛇在伏聿清手邊，伏聿清將她拿起放到了里側，與白兔一塊兒。
趙斯洵進屋就見他坐在床上。
“四皇子傷情如何，可有看過大夫？”
“無甚大礙，不必看大夫了，身子不便，聿清不能起身向殿下行禮殿下恕罪。”伏聿清斂著眸，并未多看趙斯洵。
“無事，陛下聽聞你昨夜遭刺殺心中掛念，命本宮帶了些給你補身子的藥。”趙斯洵說著視線便又瞧見了床里側蜷曲著安靜休憩的青蛇。
好奇問:“四皇子養的蛇？”
許是感受到他的視線，那青蛇抬起了身子向著他吐出蛇信，陰冷又兇狠，仿佛下一秒就會向他咬去。
伏聿清微怔，順著趙斯洵的視線望著青姬，抬手指腹在那不過指節大的蛇頭上摸了摸作安撫。
“山中救下的罷了，而后便一直不愿離開，我也拿它沒法。它只是對外人比較兇，其實很溫順。”
趙斯洵看著在伏聿清撫摸下變得溫順還在他手心中蹭著撒嬌的青蛇，輕笑，“倒是有靈性的很。”
收回在青蛇身上的視線，趙斯洵繼續來意，“昨夜的刺客陛下已下令命人追查，四皇子在府上安心養傷，不必擔憂。”
“聿清多謝陛下掛念，此時已是膳時只是府中寒酸，拿不出招待殿下的菜肴。”
“不必忙活，太子妃還待本宮回去，既然東西已帶到，四皇子瞧著也并無大礙，本宮便不多留擾你休息了。”
“恭送殿下。”
趙斯洵出了屋，直到將要行至府門時才忽地反應過來，他似是被伏聿清請離的。
已經是吃飯的時辰了，這兒沒有吃的。他自然便會接話回宮去用膳。
思及此便是笑了笑，倒是被伏聿清不著痕跡的套路了進去。
趙斯洵離去的屋中，青姬已現身伏于伏聿清肩頭，“昨夜傷你的人我已找到，是那總愛無事生非的三皇子。”
伏聿清“嗯”了一聲，青姬盯著他的臉瞧，“你早便猜到了？”
“知道如何，不知又如何？”總歸現在不是時候，知道也得裝作不知，由著他們說去替他查，而后再拉來一個替罪羊。呵。
青姬輕扯了唇角，清冷的聲線，“我能如何？若是我，昨夜便要取他狗命。”
“我的事，無需你插手太多。”
伏聿清這般涼薄的語氣讓青姬聽著心中不適，盯著他側臉嬌柔道：“哥哥說什么便是什么，哥哥說不殺便不殺。”
伏聿清嘆了一聲，青姬并不明白其中何意。
是夜，萬籟俱寂，僅余府中枯樹上烏鴉凄涼的啼叫。青姬以蛇身窩在小木床的里側，白兔腹旁。
伏聿清蓋著薄被，窗外銀白月光透過破舊窗紙在屋中地面投下剪影，不過片刻他便睜開眼。
半睜半闔著眸，睡意不濃，他撐著手臂極為小心地坐起，怕驚醒打擾到里側睡熟的一蛇一兔。
目光望向半透的窗紙，眸中映著月光的朦朧。
一劍穿胸的冰涼似還在胸腔的傷口上不曾消散，合著陣陣疼痛，無法入眠。白日強撐的安然到底是給旁人看得。
月涼薄，夜孤寂，人無眠，一些舊時記憶便不由心地涌了出來。
舊時的西夏皇宮，舊時屠戮的血腥，浮現于眼前再次身臨其境。
“你殺了我，將我們都殺了！我西夏皇族誓與西夏共存亡！”
永樂殿，母妃將他緊緊抱在懷里，他們狼狽地坐在地上，面前是帶著一身血腥與刀劍進殿而來的南魏皇帝與士兵。
魏仁帝抬手，他身后兵服染血的士兵便上前來，抬起手中還向下淌著血的長槍就要一槍將他與母妃刺死。
他猛地掙開母妃抱著她的手臂，爬到了魏仁帝跟前向他磕頭，“求求你，放了我們。我不想死，求求你。”
“清兒！寧可與國同亡，也不求魏國狗賊！”
身后母妃憤怒的聲音，并未阻止他祈求魏帝，他上前抱住了魏帝的小腿，而就在此時，身后“噗呲”一聲利器穿透肉體的聲音，他驀地回頭，母妃看著他，口中溢出鮮血滴落到不斷涌出血液的胸口，面目猙獰倒了下去，“清兒…寧死！”
他驚恐地喘息，淚水淌了滿臉，他想要后退卻還是抱著魏帝的腿沒有松開，“求求你，不要殺我，求求你。”
他本是想與母妃一起活下去，但此時他只想活下去殺了這些人。他又回頭看了一眼母妃已染滿鮮血，失去生氣的身體。
在魏帝腳尖前不住磕頭。
驀地，手被人抓住，伏聿清側頭向身側看去，青色的眸里帶著擔憂。
“可是又疼的睡不著？手這樣涼。”
心口的窒息還未散去，也發覺身體冰涼，他沒有說話，只因還未從方才的那些回憶里緩過勁，沒有發出聲音的力氣。
青姬無奈嘆了一聲，抬手揉了揉伏聿清的臉，一面便又給他渡過去自身所修煉的靈氣，以緩解他傷處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