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華云的努力是有作用的，所有的百姓都打開了房門，家里的女子將柳條沾滿鹽水，往自家男人身上輕輕的撣上幾下，然后目送著自己的男人走出家門，走向集市。
西街的集市很大，是常州最大的集市，即便這么大，也站滿了人。
常正青和華明子站在一個剛剛搭建好的土臺子上面。
從臺子往下望去，簡直望不到盡頭。
“華云，還得麻煩你了。”常正青看了看人，無奈的說道。
他可沒有華云那么大嗓門。
“您放心吧，包在我身上。”華云挺了挺胸膛說道。
常正青點了點頭，清了清嗓子說道。
“鄉親們，大家都知道我是誰，我今天來呢，就是給大家吃一個定心丸！”常正青先說了開場白，然后停了停。
身后的華云急忙扯著嗓子重復一遍。
好家伙，幸虧華云這嗓門夠大，實在聽不見的，大家口口相傳也就都差不多了。
“咱們常州啊，得了瘟疫，大家知道，我呢，也不想瞞著大家伙。”
“本來啊，我已經沒什么辦法了，大家伙大概都聽老人家說過，這瘟疫啊，是要死人的，死一個城的人。”
為了能讓華云清楚的傳達，常正青幾句就停下來。
“我常正青也是常州的人，我也逃不了，索性，昊天有眼，天不絕我等啊。”常正青的語氣突然激昂起來。
“陛下沒有放棄我們！你們或許不知道，但是就在今天陛下的親衛，陛下親派的醫士，到了常州！”常正青的聲音再次拔高起來。
話音一落，離著常正青最近的人群開始騷動起來，甚至顧不得州尹大人在他們面前，瘋狂的討論起來。
等到華云喊完之后，在場的所有人都開始議論起來，沒有人不想活著。
這個時代，百姓愚昧無知，他們對于瘟疫，除了把自己關在家里，其他的方法，竟然只剩下一個柳條鹽水撣，也不知是否管用。
本來已經心如死灰，接受命運，天天長吁短嘆，等待死亡了。
如今，竟然會有了轉機，怎么能讓他不激動，他們如何能抑制住自己的興奮!
“州尹大人，皇帝陛下派來的醫士能治好嗎？”一個很是年老，拄著拐杖的男人顫巍巍的問道。
聽到這話，所有人又再次的詭異的靜下來。
是啊，派來人又怎么樣，能治好嗎？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消息，沒有一個瘟疫可以好起來的！
“愚蠢！庶民怎知天威何意！”常正青沒有顧忌年紀大的人，高聲訓斥道。
“你們要知道，陛下是可以不派人來的，這些醫士和將士也不必來的，親衛是陛下的親衛，前途無量，為何不遠千里來這有了瘟疫的常州！醫士都是國都江陵，德高望重的醫士，他們又是為何！”常正青因為氣憤，脖子上的青筋都蹦出來了。
“自古以來，哪個國家的瘟疫不封城燒人？”常正青這次甚至胳膊都揮動起來。
他突然有點替那個遠在國都，心懷天下的小陛下不值得。
“得知常州瘟疫，陛下在皇家祠堂，痛哭一下午，言道無能，和朝堂上無數的臣工辯駁，就為了你們這群不知感恩的東西？所有的物資，都是陛下先從私庫拿出來的！”
這些，子善并未和他說過，是秦俊和他閑聊的時候，無意間透露的。
那個傻大個，一丁點子心計都沒有。
他一套就套到了。
常正青話一出，下面的人面面相覷，有些震驚。
雖說大家自出生起就被父母雙親教導著忠君愛國，其中自然少不了各位陛下如何善待庶民的經典故事，但是因著常州遠離國都，新繼位的皇帝陛下，對他們來說，還是很陌生的。
也很遙遠。
但是，今天常正青的一番話，還給在場所有人極大的心理震撼。
“老人家，不必擔心，我們既然奉命而來，自然要盡力治好大家的。”就在雙方僵持，全場無聲的尷尬的時候，華明子適時的站了出來，蹲在臺子上，對著最開始提出質疑的老人溫言細語的說道。
“敢問您是？”老人顫抖的問道。
不僅僅是因為常正青的話使他心里有了很大的震撼，更多的是，他年紀實在大了，加上疫病的困擾，他實在沒什么辦法像年輕的時候，利索的說完整句話。
按理說，他已經這把年紀來了，這種集會應該是他兒子來參加。
但是，天可憐見的，老人家的一生可以說是悲慘至極。
年少喪妻，中年喪子，與他相依為命的竟然只有他一個七歲的小孫子。
剛剛聽聞華云的喊聲，也只能他步履蹣跚的過來了。
“我是陛下派來的醫士，華明子。”華明子眼神誠懇，語氣溫柔，讓人下意識的就覺得很可靠。
“那您能治好我們嗎？”老人滿臉渴望的看著他。
“我不用救，救救我的小孫兒，我只剩下這一個小孫兒了！”老人說著說著，就要往下跪。
他實在是沒辦法了，他被傳染的第一時間就想把小孫兒送走，送到相熟的人家去。
誰料，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他剛剛收拾好小孫兒的背囊，小孫兒就開始發燒。
他便知道了，他的小孫兒也逃不過了。
沒有人知道，他這幾天是怎么過來的。
他們家數代單傳，如今香火在他這里斷了，他怎么有臉去見列祖列宗，又怎么有臉去見兒子。
他也會因為沒有后代香火，而成為孤魂野鬼。
他這個年紀，已經不怕死了，可是沒有香火供奉，好像最惡毒的詛咒，最尖的刀刃，時時刻刻讓他擔心著。
這個時代，對于香火，宗族，子嗣之類的事情是迷信到極致的狀態的。
“老人家，只要能救，我們肯定都會盡力去救治的，這也是陛下的意思。”華明子急忙示意旁邊的人扶老人起來，他可受不起這樣的大禮。
折壽啊！
“謝謝，謝謝！”老人老淚縱橫的道謝著。
雖然，他自己也清楚，眼前這人并不是一定能治好自己小孫兒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