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水碰到那些淤青的傷口,倒也緩解了疼痛,可惜,有些傷口已經(jīng)(jīng)結(jié)(jié)了痂,若是不仔細(xì)(xì)養(yǎng)(yǎng)著,很可能就留下了疤痕。
看自己如此狼狽,一陣酸楚涌上楊嫵心頭,現(xiàn)(xiàn)在她一閉著眼睛,楊府抄斬時(shí)(shí)的畫面,被人踢打時(shí)(shí)的畫面一幕幕地浮上她的腦海里,更是讓人感覺有些窒息。
由于她將整個(gè)(gè)身子都埋在了水里,而水中的壓迫感又不斷,就好像光光是水,都能禁錮著她,然后將她沉下去。
真的,好痛苦。
如今,只有她一個(gè)(gè)人茍活于世,孤獨(dú)(dú),無(wú)家可歸,無(wú)人可依,她好想就這么在這水里淹死。
為什么,為什么要她來(lái)經(jīng)(jīng)歷這些呢。
構(gòu)(gòu)陷儲(chǔ)君,勾結(jié)(jié)將軍……呵……
她楊家只是小小的江南知府啊,何來(lái)勾結(jié)(jié)將軍一說(shuō),又有何理由想要加害一國(guó)太子呢,而且那個(gè)(gè)太子她小時(shí)(shí)候在知府是見過(guò)的,圓圓的腦袋胖胖的身子,連小鳥受傷都躲在角落里哭,太子都是楊家的常客,楊家明明深受朝堂信賴呀。
她還記得五年前她的大哥成親的時(shí)(shí)候,皇帝可是親臨知府為父親賀喜。
在外人看來(lái),圣上如此之舉,難道不就是告訴天下,楊家深受隆恩嗎,為什么又會(huì)落得如此下場(chǎng)呢。
終于,待到自己腦子因?yàn)槿毖醵l(fā)(fā)懵時(shí)(shí),她揚(yáng)(yáng)起頭來(lái),水滴順著原來(lái)有些骯臟的發(fā)(fā)絲滴落在額頭上,如薄霧中的露水一樣,稚嫩凝脂般的臉蛋才慢慢顯現(xiàn)(xiàn)出來(lái)。
如今在年府,雖然她只是個(gè)(gè)替代品,但是說(shuō)不定也能調(diào)(diào)查出什么,而想要知道一些這件事的來(lái)龍去脈,就得靠近年老爺和吳氏。
她心里大概接受了這個(gè)(gè)局面,輕輕嘆了口氣,開始用水擦拭著自己的身子。
楊嫵這才發(fā)(fā)現(xiàn)(xiàn)她已經(jīng)(jīng)三個(gè)(gè)月沒(méi)有像模像樣的洗過(guò)澡了,這么一擦,必定會(huì)擦出許多泥來(lái),而織兒準(zhǔn)(zhǔn)備的澡水……遠(yuǎn)(yuǎn)遠(yuǎn)(yuǎn)是不夠的。
她臉上為難,有些尷尬地喊道:“織兒姐姐,能不能……再幫我打點(diǎn)(diǎn)水來(lái)啊。”
織兒在外面聽了,心里大概知曉了原因,應(yīng)(yīng)答道:“奴婢馬上去,姑娘您快些吧,待會(huì)兒要去用晚膳了。”
“謝謝姐姐,”楊嫵甜甜的一笑,剛準(zhǔn)(zhǔn)備繼續(xù)(xù)說(shuō)下去,忽然一個(gè)(gè)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屏風(fēng)(fēng)后面?zhèn)鱽?lái),驚得楊嫵立馬抱住了自己。
???????她轉(zhuǎn)(zhuǎn)頭看向那面,表情逐漸凝固。
???????織兒明明前腳剛離開,房間里原來(lái)明明什么也沒(méi)有,這么一眨眼功夫,面前忽然冒出一個(gè)(gè)陌生的男子,是個(gè)(gè)人都會(huì)嚇一大跳的吧,更何況……她是在沐浴啊!
???????“我呢,就是來(lái)送一樣?xùn)|西給你,”那男子目光冷冷,語(yǔ)氣也不摻雜著任何感情,好像根本不知道現(xiàn)(xiàn)在是什么情況一樣。
????????他的身影頎長(zhǎng),隔著屏風(fēng)(fēng)看去,似乎是一個(gè)(gè)成年男子,楊嫵只看到那人原本好像要干什么的,不過(guò)動(dòng)作頓了頓,隨后將一個(gè)(gè)香囊狀的東西扔在了桌子上:“打擾姑娘沐浴,實(shí)(shí)非我愿,這個(gè)(gè)香囊,是一位姓張的朋友托我?guī)Ыo你的。”
????????“是張郎中嗎?”楊嫵有點(diǎn)(diǎn)心虛。
????????“不是,”那男子危險(xiǎn)(xiǎn)地瞇了瞇眼,楊嫵看見了他腰間的寒光,卻不由自主地打了個(gè)(gè)冷顫。
????????“你知道你要頂替的人是誰(shuí)吧,可惜了,”那人見楊嫵只是一個(gè)(gè)小孩子,態(tài)(tài)度顯得有些張狂。
“可惜有人托我殺了你。”
????????他心里篤定,?一個(gè)(gè)十二歲的小姑娘,面對(duì)這樣的情況,肯定會(huì)嚇傻,可正當(dāng)(dāng)他唇角露出一絲諷刺的笑容時(shí)(shí),卻聽到那姑娘聲音有些沙啞低沉。
????????“殺我……嗎?”
???????她要頂替的,自然就是年三堯,一個(gè)(gè)在年府毫不起眼的小姐,一個(gè)(gè)已經(jīng)(jīng)病死的人,如今卻引來(lái)了一段是非,看來(lái)年三堯的死因也沒(méi)有那么簡(jiǎn)單。
?????????“那確實(shí)(shí)有些可惜了,”她垂下眼眸,盯著自己的手發(fā)(fā)呆。
??????????“你……”那人見她如此,竟一時(shí)(shí)無(wú)語(yǔ),眼神也變得有些防備,“你不怕?”
??????????“怕,可是我知道人都會(huì)死的,只不過(guò)一個(gè)(gè)時(shí)(shí)間一個(gè)(gè)方式而已。”
???????????楊嫵話一說(shuō)完,四周寂靜無(wú)聲,她也不知道孤獨(dú)(dú)它一溜煙地跑了進(jìn)(jìn)來(lái),鉆進(jìn)(jìn)了另一個(gè)(gè)人的心里。
他是一個(gè)(gè)殺手,殺人的日子早已讓他厭倦了,面前這人不小心地就戳中他的心思,實(shí)(shí)在是有些讓人討厭,于是,他傲慢道:??“哼,年府不是你想的那么簡(jiǎn)單,所以希望你盡早離開這里。”
?????????“什么?”
“我并不想殺你,但是你要知道,你本來(lái)的身份就活得不太光彩,”男子見對(duì)方一臉木訥,自己像是得逞了一樣,抱著手,語(yǔ)氣十分輕蔑,倒是這句話,讓楊嫵臉色不太好看。
有趣,瞬間判若兩人哪。
“你是誰(shuí),”楊嫵眼神冷漠,輕輕吐出幾個(gè)(gè)字,完全沒(méi)有了先前的淡然和天真。
面前這個(gè)(gè)人居然知道她的底細(xì)(xì),還是在她毫無(wú)破綻的情況下。況且她是有自知之明,在剛準(zhǔn)(zhǔn)備調(diào)(diào)查一些事情的時(shí)(shí)候出現(xiàn)(xiàn)這樣一個(gè)(gè)人,著實(shí)(shí)有些麻煩。
男子并沒(méi)有回答她的話,只是眼里都是嘲諷之色,語(yǔ)氣也有些陰陽(yáng)怪氣:“不簡(jiǎn)單啊,我就直接告訴你吧,請(qǐng)我刺殺你的人現(xiàn)(xiàn)在就在這府上,你明白了吧。”
“不過(guò)那個(gè)(gè)人還說(shuō)了,如果你愿意離開的話,可以放一條生路,只是……”男子話還沒(méi)說(shuō)完,卻聽見外面某個(gè)(gè)人的腳步聲,隨即笑了笑,“只是這個(gè)(gè)選擇怕是你不愿選擇的。”
?說(shuō)罷,那男子一個(gè)(gè)揮袖,便從窗口翻越出去,瞬間消失不見了。
楊嫵朝窗子那邊看了看,心里有些不快,確定這個(gè)(gè)男人已經(jīng)(jīng)消失后,她站起身,從架子上拿了一件外衫披在身上,便向桌子走去。
?????????桌子上是一個(gè)(gè)繡著鳳的紫色香囊,香囊里面是幾張銀票,數(shù)(shù)目并不多,但至少可以維持她幾個(gè)(gè)月的生計(jì)(jì),在最下面還有一個(gè)(gè)小夾層,里面隱隱約約藏著一小疊紙。
?????????正當(dāng)(dāng)楊嫵想要取出時(shí)(shí),房門卻被輕輕叩響,她心里一沉,立馬把香囊塞進(jìn)(jìn)了那一堆織兒準(zhǔn)(zhǔn)備的新衣服里,然后悄然回到了水里。
“姑娘,水來(lái)了,”織兒踮起腳尖,在門外喚道。
“姐姐直接進(jìn)(jìn)來(lái)吧,”楊嫵咬著唇,佯裝一副什么也沒(méi)有發(fā)(fā)生的樣子,一只手還在絞著頭發(fā)(fā)。
門被慢慢推開,織兒垂頭走到她面前,抬眼卻見她臉上緋紅,一副怯生生的樣子,便只是無(wú)奈地笑了笑,道:“都是姑娘家的,怎么還羞臉呢。”
楊嫵聽了,更加不好意思:“我自父母亡故之后,就再也沒(méi)有好好洗過(guò)澡了……可能會(huì)臟了些……姐姐不要嫌棄啊。”
“我們又不是那些挑三揀四的主子,”織兒邊說(shuō),邊舀了一瓢清水澆在她身上,“再說(shuō)了,在年府,姑娘是貴客,怎么也輪不到我們嫌棄呢。只是在以后的日子里啊,姑娘還得學(xué)(xué)習(xí)(xí)禮數(shù)(shù),還要學(xué)(xué)三姑娘會(huì)的那些手藝,再怎么也清閑不下來(lái)。”
年三堯雖在年府不被重視,可也是名慣北姬城的才女,織兒跟著她也是有一點(diǎn)(diǎn)風(fēng)(fēng)光的,只是在府里會(huì)常常受人欺壓罷了,她心里是感覺面前這人雖然可以在身形上替代,可沒(méi)有辦法變成真正的年三堯啊。
“姐姐……我能不能知道三姑娘之前得了什么病啊,為什么郎中來(lái)都沒(méi)有看好呢?”
“郎中?”織兒先前有些恍惚,想到之前老爺確實(shí)(shí)請(qǐng)了幾個(gè)(gè)郎中,“郎中醫(yī)(yī)術(shù)(shù)有限。”
“三姑娘是喘癥,打從娘胎里出來(lái)的時(shí)(shí)候就有的。哦對(duì)了,還沒(méi)有跟姑娘說(shuō)說(shuō)三姑娘的習(xí)(xí)性呢,”織兒垂眸,又舀了一瓢清水,從楊嫵的如柴的后背上澆下來(lái),水漫過(guò)的地方,都有些溫溫涼涼的。
“三姑娘平時(shí)(shí)比較心細(xì)(xì),吃食上也沒(méi)有什么忌口的,在府上也沒(méi)結(jié)(jié)什么怨仇,但……”織兒眼里忽然悲涼起來(lái),好像想到了什么傷心事。
對(duì)面的人見狀,眼眸子不經(jīng)(jīng)意間透露出玩味之色。
她只知道織兒先前對(duì)自己主子過(guò)世的事情分明不怎么上心,可并不知道其中來(lái)龍去脈。現(xiàn)(xiàn)在面前這人展現(xiàn)(xiàn)出的又是另外的一副神情,讓人很難想象到這是剛剛那個(gè)(gè)行事謹(jǐn)(jǐn)慎小心深得主子信任的下人。
“說(shuō)是沒(méi)有怨仇,其實(shí)(shí)也都只是三姑娘處處忍讓,我們這些當(dāng)(dāng)差的可是真真正正地看在眼里。”
“姐姐……”看見織兒的樣子,楊嫵微微嘆了口氣,問(wèn)道,“姐姐能不能告訴我年府的主子有幾位啊,日后我行事也好小心一些。”
織兒聽了,若有所思地朝她看了一眼。
心里暗想著面前這個(gè)(gè)人真的不簡(jiǎn)單,明明是一副天真爛漫的外表,可就給人有一種無(wú)形的壓迫感,難怪會(huì)選她來(lái)替代年三堯。
“姐姐?”楊嫵見她發(fā)(fā)愣,在她眼前揮了揮手。
織兒這才緩過(guò)神來(lái),猶豫了片刻之后,她先是站起身去門口探了探,四顧了一下確定沒(méi)有其他人后,然后將門反鎖上,回到了屋子里。
楊嫵發(fā)(fā)現(xiàn)(xiàn)等她回來(lái)時(shí)(shí),眼里多了一些堅(jiān)(jiān)定和決然之色,微微一怔。
“除去剛剛姑娘見到過(guò)的三位,府上還有東覽院的大公子年宇戎,二姨娘姜氏,以及西院的四姑娘年嘉鴛,”織兒咬著牙,聲音壓得很低,表情也十分凝重。
“姜氏……”楊嫵喃喃自語(yǔ),覺得這個(gè)(gè)姓好像在哪里聽過(guò)一樣。
“是,是姜氏,她是大公子和四姑娘的親母。而年三姑娘的親母在生三姑娘時(shí)(shí)就血崩而亡了,嫡夫人亡故,家里便沒(méi)有主母,老爺才將府里內(nèi)(nèi)事全權(quán)(quán)交給了這吳氏,這姜氏見嫡夫人亡故也沒(méi)有落得甜頭,心里早已憤懣不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