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存海騎著電動車走到半路停了下來,想想還是放心不下,于是給張博文打了電話。
“博文,你在哪呢?”
張博文支支吾吾,不愿答話。
“在心寶那吧,你媽已經知道了,可能要去找你,小心點,小子!”
張博文瞠目結舌,驚慌失措地望著麥子芊:“我媽要來找我算賬,怎么辦?”
她也目瞪口呆六神無主,“你藏起來或者我不開門,行嗎?”
“躲不是辦法,該來的總會來,直面現實,是打是罵隨她的便吧。”
“不行,你還是藏起來,我能應付?!?p> “總不能丟下你一個人?!?p> “沒事,你媽也不是蠻不講理的人,況且看見你無異于火上澆油會更加生氣,對我也就更加不利。你帶心寶出去玩,等我打電話再回來?!丙溩榆房偸菍⑿謀刃陌褟碗s的問題簡單化。
張博文只能服從命令聽指揮,抱著心寶下了樓??墑菦]走多遠就看見媽媽雄赳赳氣昂昂地來到了小區大門口,他趕緊轉身從側門離開,因此沒有看到鎖好車門跟在后面的申思慧。
麥子芊略一收拾,坐在沙發上惴惴不安地等著吳秀敏找上門來,令她沒有想到迎進來的卻是兩個人。吳秀敏一進屋便理直氣壯地坐下來,一邊東張西望一邊沒好氣地問:“張博文呢?”
麥子芊知道來者不善,只能硬著頭皮說:“帶心寶出去了?!?p> 申思慧松了口氣,一塊石頭落了地。
“真不打算回去學習了?”
“要回的。來,你們喝杯水吧?!丙溩榆廢褡鰣e事的孩子,殷勤而且熱情。
“回哪去?家——他是不要了,我們兩個老家伙無所謂,連這一起過夜的媳婦也不要了?!”吳秀敏話鋒轉得太快,麥子芊和申思慧一時都沒弄明白,愣在原地心驚肉跳。她指著申思慧對著麥子芊繼續說:“你看,多好的姑娘,他們早就住在一起說話孩子都要有了,還這么不著調。你們已經離了,這樣糾纏不清算怎么回事?就算思慧大度我也無法容忍!”麥子芊終于明白了這并不復雜的人物關系中自己應該扮演的角色,申思慧也終于明白了吳秀敏要帶她來的真正目的。
“阿姨,不要責怪博文,讓他自己選擇?!鄙晁薊壑廊鍵c在哪,也懂得拿捏分寸,綿里藏針。
“讓他選?他被豬油糊了心,被破布蒙了眼睛!想當初我們費了多少心血供他上學,為了考研他下了多少功夫,最后竟然因為她——”手指著麥子芊,“考上了也不去讀!誰知道人家只是利用他擺脫困境,沒有利用價值了就過河拆橋,他還不知好歹死皮賴臉地往上貼。孩子不爭氣又結又離的,本來就成了別人的笑柄。如今好不容易得到個出國深造的機會又要前功盡棄,這讓我們的老臉往哪放呀!一次又一次什么時候是個頭啊!”長期積壓的委屈,一路醞釀的情緒和著淚水滾滾而流。
“別著急阿姨,沒那么嚴重?!鄙晁薊鄣膭裎坎皇r機,恰到好處。
聲聲控訴如針如刺扎在麥子芊心上。她沒有想到張博文為了自己曾付出過那么大的代價;她從沒體會過一個母親為了兒子會如此焦慮不安,撕心裂肺;她也沒料到張博文會把自己的狀況告訴媽媽;而且還千真萬確地交往著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如排山倒海般堆積在眼前,令她招架不住,令她理解不了,似乎剛剛出門的那個寄托了她全部信任和依賴的張博文頃刻間原形畢露,真誠的表面背后隱藏著另一副面孔。她手扶沙發低著頭,不想分辨自己的迫不得已,也不想解釋自己毫不知情,只是泥塑冰雕般一言不發。
吳秀敏念及她是心寶的媽媽,咬了咬牙決定適可而止,于是拉著申思慧的手說:“思慧,你放心,如果博文拋棄了你,就永遠不要回這個家!咱們走,我倒要看看他能躲到什么時候!”說完摔門而出。
麥子芊站著一動未動,腦袋里各種思緒攪成了一鍋粥,不知該從何處理出個頭。沉思良久,決定先給鐘未然打電話問個究竟。
畢業四年了,鐘未然始終無法原諒麥子芊當初“蓄謀已久”的“暗度陳倉”,盡管她知道張博文對自己只有鄉情沒有愛意,但仍固執地把橫刀奪愛的罪名加到麥子芊頭上,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撫慰當初她躲在校園角落里一邊淚流滿面一邊瘋狂地拆著圍巾的愁云慘淡,鮮艷的玫瑰花像被一把無情的刀一片片削掉一樣慢慢消失的痛苦令她至今難忘。她們同處一個城市但她拒絕接觸,所以幾乎是在響鈴的最后一秒她才決定接通。
“未然,是我,麥子芊。”
“我知道,什么事?”聲音的堅硬讓人聯想起她鐵板一樣的面孔。
“當年張博文真的考上了研究生?”顧不上寒暄客套,麥子芊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為什么現在想起來舊事重提?”鐘未然的語氣仍然冷冰冰。
“有人告訴我他本來考上的,卻因為我而放棄了,是不是真的?未然,你一定要告訴我實情?!丙溩榆穾捉蟮穆曇裊鉉娢慈揮行﹦尤?。
“你可以向張博文求證嘛?!彼€在猶豫不決。
“我現在只求你能告訴我!”此時張博文三個字蒙上了迷霧,麥子芊看不清楚。
“那好吧,既然幾年了你還不知情挺不公平的。他是考上了而且超了五十分,就是因為你他放棄了面試的機會,我也是臨出校門的時候才聽說的,那時你們已經離開,否則我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你毀了他的前程?!?p>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麥子芊幾乎捶胸頓足,一下子覺得自己成了十惡不赦的大壞蛋,用什么樣的詞匯都無法形容犯下的罪孽。
“是張博文心甘情愿的,就像每次特意接你放學一樣!你不會真的相信他那時也在家教吧?!”鐘未然的酸楚猶在,“可是如果沒有你或者你不去招惹他再或者你能鼎力支持他,憑他的能力一定會大有作為的,是你用一個莫名奇妙的婚姻扼殺著他的才華?!?p>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麥子芊反復念叨著,她不知如何才能減輕愧疚和不安。那時他們一路同行,她向張博文詢問過學生的情況,他的回答含含糊糊吞吞吐吐,她已然明白他的家教根本子虛烏有,但他愿意付出她也樂于接受,每周最多浪費三個小時還不至于把美好的前程斷送,所以她心存感激并沒有與考試聯系在一起。等她想起來詢問考研結果時,張博文只是淡淡地說了句沒考上,當時她還鄭重其事地安慰說沒關系以后還有機會——真是可笑至極。
“行了,過去的事就別提了,你能真心待他,付出再多他也值了?!?p> “謝謝你,未然,謝謝!”麥子芊又哭了。
她看到張博文發來了兩條相同內容的信息:“可以回家了嗎?”麥子芊沒有回復,她不知該用何種心情來面對他。思來想去,經過反反復復的彷徨之后麥子芊決定把所有的情緒都收拾起來,打包安放,既然大錯已經鑄成無法挽回,就暫時不要再節外生枝,當務之急是讓他順順利利完成學業,就讓時間去消化沖淡這一切。所以當張博文帶著心寶進門的時候,她已經調整好心態準備晚飯了。
“怎么不打電話?也不回信息?擔心死我了?!?p> “有什么好擔心的,還能吃人嗎!”雖然刻意地掩飾,但情不自禁流露出的冷淡令張博文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我們出門時看見我媽了,我本該攔住她的……”
“你攔不住,她是來找我的?!?p> “她說話一向口無遮攔,你不要介意?!?p> “我已經練就了‘金鐘罩鐵布衫’百毒不侵,刀槍不入?!畢袷峭嫘υ?,可一點笑容也沒有,一定是在發泄,張博文覺得還是少說話為妙。
“吃完飯就回家,你父母也不容易,多聽聽他們的話?!?p> “哦?!睆埐┪囊燦X得既然他們已經知道而且很生氣,自己的確不應該再逃避。
“今晚把機票訂了,明天回去繼續學習?!?p> “不是說好了再待幾天的嗎?況且你和心寶才剛好?!?p> “我們沒事了,你再不走,我們就會有事。”
“哦?!睆埐┪碾m然不知媽媽撂下了什么狠話,但顯然已在發揮作用了。
迫于父母尤其是媽媽的壓力,周日中午張博文又踏上了出國的旅途,臨走不忘把胡志剛大罵一通:“行啊,剛子,別人為朋友兩肋插刀,你倒好背后捅刀,你等著,看我回來怎么收拾你!”
胡志剛急忙辯解說:“冤枉啊,我比竇娥還冤!之所以告訴申思慧是想讓她審時度勢,不再糾纏你呀朋友,可不要‘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在幫你擺脫困境呢?!?p> “是在困境上又加了把鎖!行了,記住這筆賬,利滾利,回來一起算!”張博文依然咬牙切齒,無法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