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雪好像一直都沒有停過。
大抵是在蘇念的記憶里,日子一直停在初初相見,他一身黑衣立在廊下,她在雪中匆匆而行。
她說,后來,再也沒有遇見過誰,給了她驚艷歲月的溫暖。
開春的時候,她半睡半醒,問來福,“將軍何時歸來?”
來福遞了杯茶給他,說了句什么她沒聽真切,便又合眼歇了。
來福嘆口氣。
蘇念總是淡淡聽著旁人說,顧垣回不來了,他死在戰馬上。手下將顧垣遺物送來時,有一個染了血的荷包袋,里面還有幾顆山楂糖球。
蘇念摸了一下那個袋子,輕聲說,隨他葬了吧。
她什么也未曾留下。
那年,他年僅二十四。官及正一品大將軍,元月十三死于沙場,皇帝痛惜,為其修墓,追封將軍侯,家人世代襲爵。
同年十月,顧垣之子顧檀降生,皇帝喜出望外,將其子帶在身邊同皇子公主共同教養,每年賞俸五百石。
說書的說,顧垣是天降之子,十七歲起風華絕代,上天舍不得他在人間逗留太久,便召他回去了。
那年山楂糖球的價格漲了好幾番,關于顧垣愛吃山楂糖球的故事,傳在街頭巷尾,許多崇敬顧垣的人以此來緬懷他。
可是蘇念低聲說,他不喜甜。
冬天的時候,沒下雪。
蘇念站在梅花樹下,恍惚間,好像他來了,她笑著湊過去,他有些局促的強裝冷硬。
是的了,他是別人的神,于她,卻不過是情竇初開的少年模樣。
又是元月十三。
她睡眼惺忪的時候,感覺身側有人,她揉了揉眼,輕聲說,“顧垣。”
她翻起身環住他的脖子,說,我做了個夢,夢到你死在沙場,沒回來。后來的日子,我每天吃飯、喝水、哪怕只是隨便發個呆,都總是想起你在我身邊,有意無意看著我笑的樣子。我感覺心里被人掏了一個洞,那樣的疼。也不知道,你死的時候痛不痛,有沒有想起我。
她恍惚中,聽到他說,大概,是在她第一次給他山楂糖球的時候,他便是動了心的,他本是個淡然冷血的人,卻獨獨看見她,便丟盔棄甲沒了防范。若是早知道兩人緣分如此淺淡,定會在初相見時,便一笑而過,不去指婚,亦不必相識。他說,今生欠你的余生,只得留著往后有緣再還了。
她又用力抱了抱他,只碰到冷硬的冰涼。
她抬起眼睛借著月光瞧仔細了,才發現那不過是床梁。
蘇念摸了摸臉頰,發現又是濕咸一片。
她笑了笑,低聲說,又是夢。
其實。
初相見時,她是知道他站在偏院那處長廊,才走過去的。
她不知道他就是顧垣,卻是在一踏進顧府的時候,就看到了他朝那去的背影。
大片雪花落下來,她視線一直追著他。沒來由的挪不開眼。
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
魂隨君去終不悔,綿綿相思為君苦。
只是往后日子無人再小心關照我,我且會安好,你也務必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