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人這么說，周邦彥面子上也有些掛不住，尷尬說道：“我也是聽蔡梟兄偶然提起過這林式茶餐廳的招牌，想來應該不會有錯的啊……”
周邦彥和蔡梟是同窗好友，經常替他抄寫功課，昨日聽說周邦彥要請客，就把林式茶餐廳介紹給了他，要不是因為今天蔡梟有事來不了，指定還要再來吃一次招牌烤魚。
“既然是梟兄說的，應該就沒錯了。”
作為宰相蔡確的后人，蔡梟在這群人中還是頗有威望的。
當然這種威望不是別的，而是吃喝玩樂這方面，蔡大少說好吃的地方那就一定差不了！
“那就試試看吧。”
“兩貫錢一份的烤魚，應該不至于騙人吧。”
眾人抱著試試看的態度點了兩份，至于那什么黃金蛋炒飯，則是一人點了一份。
“不好意思，招牌烤魚每桌只能點一份，不過客官放心，就算一份烤魚也夠吃了。”
李大壯按照楊林交代的說了一遍，然后拿起菜單退了下去。
“這酒樓這么霸道的？連點菜都還有限制？”那太學生頓時震驚了，在汴京城里下過無數趟酒樓，這種情況還是頭一遭遇到。
不過周邦彥已經從蔡梟那邊知道，這家店的老板有些古怪，會設立一些亂七八糟的規矩，所以也就沒有太過驚訝。
另一邊，那中年男子一個人坐在包廂里，手里捧著一卷書在冥思，偶爾聽到隔壁傳來一群學子的笑聲，眉頭不禁微微皺了起來。
周邦彥他知道，早前頗有才名，又因為寫了一篇《汴京賦》稱頌新法，受到了圣上的賞識，但他對此人卻不是很喜歡，因為此人的詞句多是寫閨情，難免給人一種沉迷女色的感覺。
現在又看到他和蔡梟那群紈绔子弟頗為親近，心中更是不禁搖頭。
很快，他點的一份招牌烤魚就送了過來。
“這分量看上去倒是挺足的，就是不知道口味如何？”
聞著味道，想到自己風塵仆仆從外地趕來，幾天都沒吃上一頓飽飯，中年男子不禁食指大動。
就算如此，他也沒有立刻拿起筷子，而是低頭將手中的那一頁書卷看完，才緩緩動手。
第一目標當然是魚肉本身，挑開旁邊的各種配菜和調料，取下一塊白嫩的魚肉，有條不紊的送進嘴里。
嘴唇稍稍一抿便嚼了起來，一瞬間魚肉在口中徹底融化。
對，就是融化，很難想象是何等精湛的廚藝，才能把控好這樣火候，讓魚肉保持在剛剛煮熟的狀態。
他也是吃過很多次宮廷宴席的人，但可以肯定的是，就算是那些御廚親自出手也不可能做到這樣。
這一刻，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臉上的肌肉在顫動，那是一種陶醉而享受的表情。
“這是最常見的鱸魚，但口味又有點不常見。”
呂惠卿內心點評了一句，然后下意識的又夾起一筷子……
嗯，真好吃……
再來……
還是好吃……
怎么會有這么好吃的魚……
以往他吃飯的時候，都會一邊捧著書在讀。
但今天他卻第一次忘記了讀書，完全沉浸在烤魚的美味之中。
直到隔壁也同樣傳來一連串驚嘆聲。
“此魚只配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喂，張懸梁，你這打油詩做的也太沒水準了吧。”
“你懂什么，這叫發乎于情，最簡單的詞句才是最真切的表達。”
“咱們這邊就屬周兄文采最好了，要不周兄來點評點評？”
周邦彥聞言沉吟片刻，搖頭說道：“這道菜口味極佳，尤其是魚肉之鮮嫩，簡直周某平生僅見，但用料太過復雜，各種輔菜堆砌，卻是有些喧賓奪主了。”
剛上樓準備給他們倒茶水的李大壯立刻剎住腳步，接著毫不猶豫掉頭下樓。
這話雖然聽著文縐縐的，但李大壯還是能明白他的意思。
樓下，楊林正和剛回來的山羊胡說話，李大壯跑過去道：“掌柜的，樓上那幾個人說你做的烤魚還不夠好！”
這，能忍？
楊林雄赳赳氣昂昂的走上樓去，還沒推門進去，便聽得里面有人說道：“周兄《汴京賦》名動天下，賦中古文奇字竟讓朝臣也不識，頗有漢賦之風，官家更為此親見周兄于政事堂，如此恩寵，將來定前途無量！”
“新政一事乃是官家心頭之重，周兄才華橫溢又眼光獨到，若借此東風必能扶搖直上！”
周邦彥面露慚愧，但隱隱還是流露出些許得意之色：“新政之事，以我拙劣的眼光，如今不敢輕言利弊，一切還是要看朝中諸位大人如何定奪，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王相公此番罷相，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新政之弊引起了天怒人怨。”
當初他可是根正苗紅的‘王吹’，憑借著對新法的謳歌，順利從太學中脫穎而出，按道理來說，他應該是王安石的忠誠粉絲才對，但如今變法天怒人怨，王安石也因此罷相在家，他這個昔日的‘王吹’，成分也變得不那么純正起來，隱約有倒戈的跡象。
楊林一聽這話就知道，這特么不就是典型的墻頭草嗎，誰牛逼就跟誰混，雖說道理是這個道理，但你小子當初借著拍新政的馬屁發家，如今反過來踩一腳就有些不厚道了。
人家王安石變法再怎么也是個劃時代的變革，聞名古今中外，豈是一句天怒人怨可以作踐的，再不濟也比你個戴綠帽聽床腳寫的幾首閨情艷詞強吧？
楊林平時最看不慣的就是這種人了，拿著一壺茶出現在包廂里。
“方才好像聽這位公子談到新政，我雖然只是個做飯的廚子，但還是要替王相公鳴一聲不平。”
楊林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倒是讓包廂里的一群太學生愣住了。
好在這年頭風氣就是這樣，尋常百姓議論朝政并不會因言獲罪，甚至大街小巷里最喜歡八卦的話題，就是貴人之間的那些旖旎情事。
眾人一副看戲的神色。
只有周邦彥臉色有些不悅，自己只是隱晦的說了下，這個人怎么就擺上臺面來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