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最后一場末雪，大而濃烈。

　　宮中院子里雪色鋪滿，萬物蒼白，音塵閣一片寂靜，寒氣隨飄雪同來，浮浮沉沉墜入窗柩，凍的人僵持難耐。

　　今年冬天不似往昔，冷寂下來是一片悲涼，廊間的談笑聲不再有，如一座末日空城，雨霧籠罩。

　　芊歌坐在亭子里，面前沒有簾子。

　　散霧中大雪飄飛，漫天飛舞，墜如玉屑，就著這清晨薄暮與美景交織，芊歌彈了許多曲子，喜慶的，歡愉的，悲切的，淡然的，各式各樣的曲子雜糅在一起，仿若一切，都要趕在這一夜通通說完。

　　直到天光大亮，驟雪初歇，被撥動的琴弦終是耐不住，清脆一聲響，斷成兩截。

　　琴弦崩然一斷，琴聲戛然而止，芊歌卻是笑了。

　　她站起身走到亭外，踏上積雪，見母妃站在廊檐下，身后隨了一眾侍從，替她撐著傘，百無希冀望著她。

　　時至多日，母妃頭一次踏入音塵閣，她戴著青鸞冠，穿著一襲黑色長鋸服，眼眶紅紅，滿面疲憊，卻笑的格外耀眼，她問：“芊歌怎起的如此早？”

　　是啊，很早，六更天，芊歌在亭子里撫了一夜琴。

　　她笑了笑，然后挺拔站立，溫文行禮：“母后何事來音塵閣？”

　　靜舒皇后輕輕嘆氣，瞧向她，滿面愁容，似不忍開口：“芊歌，母后……”

　　她說著說著，言語停頓，眼角竟是淚意盈盈。

　　芊歌笑的溫柔，向前走去，握住她風霜百經的玉手，低言細語：“母后怎的比芊歌還脆弱，這般愛哭，父皇見了該多心疼。”

　　如霧的氣息散在眼前，靜舒皇后微微錯愕，抬手撫過臉頰淚痕，再次展顏，笑的牽強：“芊歌，母妃對不住你。”

　　讓你生在帝王家，讓你無法選擇，讓你一生沒自由。

　　倘若你是平常女子，不那般驕縱任性，母親這般疼你，定讓你自行選擇夫婿，即使一生未遇良人，母親也養你一世。

　　芊歌嘆了口氣，讓她別哭，無奈地道：“這是命。”

　　芊歌轉身回殿，雪白色的小狐貍噔噔噔跑過來親熱蹭她的腳，她將小家伙抱進懷里，整個人斜在榻上，邊給小家伙順毛邊招呼母后坐下。

　　母后帶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燕麥粥，飄著白霧香氣，命人放在榻前。

　　母后坐下，如是說：“芊歌，好孩子，好好與司昭成親，莫再管唐家的事。”

　　此前她為唐風溪求情，跪倒在長極殿前，昏睡一天一夜方醒來，音塵閣上上下下都為她嚇破了魂。

　　芊歌低頭喝粥，未語。

　　你看啊，唐風溪，所有人都希望我嫁給陸司昭，他們都說，別再管你，你是冷血心硬暖不透，空我一身癡情心思，為你拼了命，你亦不會為我皺眉。

　　可我生性不是個聽話的好孩子，這次也是，為你，至死方休。

　　“粥挺好喝。”芊歌低垂著頭，一口一口喝粥，任白熱霧氣迷住眼眶，貌似輕松語氣。

　　“母后親自熬的，還有很多，芊歌慢些吃。”母后蜷起手指，小心翼翼望她，面上蒼白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