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不開張的油鹽店，黃啟明和金鳳一連賣了三把蘆根，心中高興，賣多少錢無所謂，主要是能得到別人的認(rèn)(rèn)可。
忽聽得有人說要把蘆根包圓，兩個(gè)人不約而同的打量這來人。
說話的，是個(gè)五十來歲的中年男人，圓臉，短發(fā)(fā)個(gè)子不高，也就一米六幾，身體稍胖，濃眉大眼，肉墩墩的鼻子，嘴唇有點(diǎn)厚。
這個(gè)人的皮膚比較黑，但是不像農(nóng)(nóng)民的皮膚，長期經(jīng)(jīng)歷風(fēng)(fēng)吹日曬，變得黑黝黝的。這人的皮膚很細(xì)(xì)，一看就不是長期干莊稼活的人。
“您好，您是想把這蘆根全都買下嗎？”黃啟明微笑的看著面前的人，心想：“不管他買不買，這個(gè)人最起碼對中草藥是懂得一些的，不然他不會對蘆根這么感興趣?！?p> “是，我是想都買下來，如果你們還有，我還可以要，只是價(jià)格得商量一下，不能太貴了?！敝心昴腥耸帜碇J根，又看看黃啟明，看樣子是誠心實(shí)意要買蘆根。
“好，您買的多，肯定要便宜些，不過這蘆根也不好刨，長在地下一尺多深，很難弄的?！秉S啟明的言外之意，這蘆根的價(jià)格不會壓得太低。
“嗯，你說的也是，三塊五一把，怎么樣，我也不少給你們。”中年男人擺弄著蘆根，“這些有多少，你們數(shù)(shù)數(shù)(shù)?！?p> “大哥，不著急，您能告訴我，您是干什么的嗎？”黃啟明突然間有了一個(gè)想法，此人若是真懂得這蘆根的用途，把蘆根全部買下來，再高價(jià)賣出去，等于是變相坑害老百姓，這地里野生的東西，本該就屬于大家的，不能讓老百姓花冤錢。
男人微微一笑，“我是做藥材生意的，你放心，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都是現(xiàn)(xiàn)結(jié)(jié)，不會賒帳?！?p> “哦，那您一定知道這蘆根的用途了？”黃啟明微笑著。
“那是當(dāng)(dāng)然?！蹦腥撕孟癫辉敢舛嗾f什么，只是讓黃啟明立刻決定是賣還是不賣。
“你好，這個(gè)蘆根，我可以賣給您，價(jià)錢五塊錢一把，一分錢都不能少！”黃啟明不緊不慢的說，臉上依舊微笑著，不過那眼神中，似乎藏著一種厭惡。
中年男人一愣，用異樣的眼神看著黃啟明，心中暗想：“這個(gè)賣蘆根的是不是腦子轉(zhuǎn)(zhuǎn)不過彎來，這批發(fā)(fā)和零售能一個(gè)價(jià)嗎？真是不可理喻！”
別說他這么想，就連金鳳也覺得黃啟明的價(jià)要的高了，好容易碰到這么個(gè)大買主，再把人家要跑了，怎么著也得比零賣便宜一些。
金鳳在旁邊輕輕的拽了一下黃啟明，讓他靈活一些，把價(jià)格放低一些。
“兄弟，你真的就五塊錢一把賣嗎？”中年男人瞇著眼，臉上顯出一絲惱怒和蔑視，他覺得這個(gè)賣蘆根的真的不適合做買賣，沒有一點(diǎn)經(jīng)(jīng)商的頭腦。
黃啟明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字一句的說到：“對，五塊錢一把都要也是這個(gè)價(jià)?！?p> 中年男人二話沒說，轉(zhuǎn)(zhuǎn)身就走。
“大哥，咱們再商量商量?！苯瘌P不想放棄這個(gè)機(jī)(jī)會，招呼著。
中年人回過頭，看了一眼金鳳，又瞅瞅黃啟明，冷笑到：“有什么好商量的，你男人把話說的那么死，少一分錢都不行，就好像我非要買似的?！闭f完，扭身走了。
金鳳的臉一紅，望著那個(gè)人的背影，無奈的嘆了口氣，“啟明，其實(shí)咱應(yīng)(yīng)該把價(jià)格再降低點(diǎn)，這個(gè)人是個(gè)買主，再碰到這樣的大主顧，不易?！?p> “金鳳姐，你知道嗎？我從心里討厭這樣的人，”黃啟明恨恨的說。
“為什么，你和他又不認(rèn)(rèn)識?！苯瘌P覺的納悶。黃啟明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今天怎么對這個(gè)陌生人好像很討厭。
“我在醫(yī)(yī)院上班的時(shí)候，經(jīng)(jīng)常遇到這樣的人，總糾纏著我，懶得理他們，就讓周主任和他們打交道，那種昧心的錢，我也不愿意掙，總之是病人倒霉唄！”黃啟明的幾句話，金鳳聽得是云山霧罩，一句不懂，她盡管如此，她沒再往下問，知道黃啟明現(xiàn)(xiàn)在還是個(gè)病人，記憶沒有完全恢復(fù)(fù)，說話可不就東一句，西一句的。
快到晌午了，集市上的人漸漸少了，有些攤販一邊慢慢的收拾商品，一邊吆喝著：“賤賣，賤賣，處理處理了！快散集了，誰買誰合適！”
金鳳左右看看過往的行人，大著膽子，吆喝了兩聲，趕集的人，拿著大包小包，匆匆走著，好像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吆喝聲，偶爾有一兩個(gè)人朝她的三輪車上看了一眼，就走過去了。
“啟明，咱們回家吧，快散集了，估計(jì)也沒人買了?！苯瘌P收拾著車上的蘆根，偷偷的看了看黃啟明，不知道為什么，她從來不敢和他對視，好像他的眼神會把她瞬間熔化了。
“好，咱們回去?！秉S啟明繃了一下嘴唇，好像是要說什么又沒說出來，他上學(xué)(xué)時(shí)就是這個(gè)毛病，不愛說話，有時(shí)候說出半句，那半句又咽回去了，江山易改，稟性難移，這個(gè)毛病他始終也沒改，這算是他最大的缺點(diǎn)，可能也是他的優(yōu)(yōu)點(diǎn)。
黃啟明慢慢的蹬著三輪車，往回走，好像沒有來的時(shí)候那么歡快，似乎心里在想著什么事，金鳳幾次要求讓他坐車歇會，他不肯，硬要堅(jiān)持騎車帶著金鳳。
“他可能是累了，畢竟從來沒有騎過這么遠(yuǎn)(yuǎn)的車子，再加上病了這么長時(shí)間，也沒鍛煉過，比不了長期干體力勞動的人?！苯瘌P心里想著，坐在車沿上，用腳尖輕輕的點(diǎn)著地，這樣騎車的人還稍微輕松點(diǎn)。
“金鳳姐，你是什么學(xué)(xué)歷？”黃啟明騎著車，一直沒說話，冷不丁這么一問，金鳳心里忽悠一下，鼻子一酸，眼淚差點(diǎn)掉下來。
她最不愿意別人問她這個(gè)問題，若不是當(dāng)(dāng)年……她大學(xué)(xué)畢業(yè)(yè)應(yīng)(yīng)該是沒問題的，要是別人這么問她，她可能不會直接回答，她從心里很不情愿的說自己是初中畢業(yè)(yè)。
今天黃啟明這樣問，她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那段酸酸甜甜的回憶，浮現(xiàn)(xiàn)出來，脫口而出：“我初中畢業(yè)(yè)，當(dāng)(dāng)年考上重點(diǎn)高中，沒有上?！?p> 黃啟明蹬著車子，好像停頓了一下，問到：“那你為什么考重點(diǎn)高中都沒上，是家里的經(jīng)(jīng)濟(jì)(jì)條件不允許，還是別的原因?！?p> 金鳳在心里默默的嘆口氣，把心一橫，說到：“當(dāng)(dāng)年，上初中的時(shí)候，有個(gè)男同學(xué)(xué)，和我一起考入重點(diǎn)高中，能和他一起在同一所高中上學(xué)(xué)，我很開心，但是開學(xué)(xué)了，我發(fā)(fā)現(xiàn)(xiàn)他沒有去學(xué)(xué)校，后來才知道，他去了另一個(gè)城市里上學(xué)(xué)，我很傷心，根本無心繼續(xù)(xù)上學(xué)(xué)，就輟學(xué)(xué)打工了?！?p> 黃啟明騎車的速度明顯的慢下來，半晌說到：“他不去上學(xué)(xué)了，你就終止了學(xué)(xué)業(yè)(yè)，這么做值得嗎？你會不會后悔？”
黃啟明顯然是站在一個(gè)旁聽者的角度這樣問。金鳳搖了搖頭：“這也許就是我的命，要說學(xué)(xué)業(yè)(yè)半途而廢，我是后悔，可為了他，我不后悔?！?p> 黃啟明輕輕的嘆了口氣，“你不上學(xué)(xué)和他有什么關(guān)(guān)系，為什么說是為了他？”
黃啟明還從來沒有這樣刨根問底過，金鳳的心里，翻江倒海一般，也罷，反正他也想不起來我，就像是個(gè)陌生人，說說也無妨。
“啟明，不怕你笑話，上初中那會，只是特別欣賞那個(gè)男同學(xué)(xué)，每天和他在一起上課，就覺得很開心，后來才懂得，我是喜歡上他了，那種情感，不知從哪里來的，自己也無法控制，知道他去別的學(xué)(xué)校上學(xué)(xué)，我傷心到極點(diǎn)，跑到?jīng)]人的地方，大哭了一場，恍惚間，覺得有人對我說，如果我真的喜歡那個(gè)男同學(xué)(xué)，可以把我的智慧拿走，給我喜歡的人，幫他實(shí)現(xiàn)(xiàn)他的理想。我竟毫不猶豫的答應(yīng)(yīng)了，好像做夢一般，第二天，當(dāng)(dāng)我回到學(xué)(xué)校上課的時(shí)候，腦子里突然空空的，老師講的課根本聽不懂，沒法再繼續(xù)(xù)上學(xué)(xué)了。”
金鳳一口氣把積壓在心里事說了出來，感覺心里一下子輕松了。
黃啟明半天沒有說話，慢慢的蹬著車子，雖然沒有看到他的表情，金鳳能感覺到，他在流淚，或許是被她的故事感動了，還是他突然回憶起過去的事。
金鳳有些后悔，話說出去也收不回來，說了也就說了。“也許現(xiàn)(xiàn)在說的話，他一會兒就忘了，他若是想起了我，知道我的心，也不枉此生我對他的一片情，都四十多歲，有家有業(yè)(yè)的，也不會發(fā)(fā)生什么框外的事，過去的事已經(jīng)(jīng)過去了，當(dāng)(dāng)成一種回憶罷了?！苯瘌P心中暗想。
兩個(gè)人誰也沒說話，黃啟明慢慢的蹬著三輪車，遠(yuǎn)(yuǎn)遠(yuǎn)(yuǎn)望去，好像一對老夫妻，在鋪滿落葉的公路上，悠閑的走著，暖暖的陽光，讓他們忘記了春與秋的區(qū)(qū)別。
到了老宅，已經(jīng)(jīng)是下午一點(diǎn)半了，谷阿姨正站在門口張望，看到金鳳她們回來，高興的喊了起來。
金鳳母親一直在門口站著，剛進(jìn)(jìn)屋，聽到谷阿姨的喊聲，知道是金鳳回來了，和白老太說了聲：“他們回來了，”小跑著到了門外。
“鳳，怎么這時(shí)候才回來，我們一直在等著你們吃飯呢，倆人快洗洗手，吃飯吧?！薄皨?，就賣了三把蘆根。”“愛買多少賣多少，這趕集賣東西哪有準(zhǔn)(zhǔn)的事?！?p> “啟明，你怎么出這么多汗，累了吧，你們年輕人，就是沒干過出力的活，還不如媽這體格呢，你看看金鳳老干活，比你還強(qiáng)(qiáng)呢，人家騎車都沒出這些汗，趕緊吃完飯去屋里躺會吧?！惫劝⒁踢秶Z著，黃啟明什么也沒說，笑了笑，擦擦額頭上的汗，剛才騎車覺得渾身熱乎乎的，現(xiàn)(xiàn)在嗖嗖的冒涼氣，衣服貼在身上，冰涼的。
“媽，您歇會兒，我端飯就行。”金鳳趕緊接過母親手里的湯盆。
“小心燙著，我剛又燒了把火，你們倆快吃吧，我們剛吃完?！苯瘌P母親撇了一眼黃啟明，心中責(zé)(zé)怪到：“唉，多余跟著去，一個(gè)大男人，坐車還累這樣，還能干什么！要是把金鳳經(jīng)(jīng)歷的這些事給他，一準(zhǔn)(zhǔn)活不了！”
黃啟明感覺渾身跟散了架似的，匆匆吃了口飯，進(jìn)(jìn)屋躺著去了。
白老太看了看車上的蘆根，又瞅瞅金鳳，問到：“閨女，沒有人買你們的蘆根么？”
金鳳想了想，沒有隱瞞，把集上遇到的事一五一十都說了。
沒等白老太說什么，金鳳母親有點(diǎn)不高興了，沖著谷阿姨說到：“老姐姐，不是我說這話，啟明今天真的不應(yīng)(yīng)該去，他要不去，興許這蘆根都賣了，他有學(xué)(xué)歷，書讀得多，可這過日子的事，還真不行，就今兒這事，擱誰也不能讓那個(gè)人走，貴賤賣給他，唉，金鳳這不是白受累嗎！”
金鳳母親這話明顯是在責(zé)(zé)怪黃啟明，谷阿姨心里不樂意，嘴上還得附和著她說：“是呀，是呀，啟明他是主任醫(yī)(yī)師，給病人看病行，哪里懂得這做小買賣的事，討價(jià)還價(jià)更不會了。”
“啟明做的對，一分錢不能便宜，放心吧，用不了多長時(shí)間，這個(gè)人就會上們收購蘆根，金鳳，你不用去集市上賣了，每天盡可能的多刨些蘆根預(yù)(yù)備著?！卑桌咸囊环?，讓谷阿姨和金鳳母親感到很吃驚，看到白老太胸有成竹的樣子，難不成她還會算卦嗎？
黃啟明連晚飯都沒有吃，一直在睡覺?！鞍状蠓?，大姐，啟明的身體太虧了，病還是沒好利索，怎么跟著趕個(gè)集累成這樣，您還得想辦法，給他調(diào)(diào)理調(diào)(diào)理，您多受累吧。”谷阿姨皺著眉，她想不明白，啟明只是失憶，為什么身體會這么差！
“好，看看他睡醒了嗎，我給他把把脈?！卑桌咸^前走，谷阿姨和金鳳母親后面跟著，來到啟明睡覺的屋里。
金鳳心里清楚，啟明是太累了，應(yīng)(yīng)該讓他好好休息，又不好意思說啟明這來回的路上都是騎車帶著她。
“啟明！啟明這是怎么了！”聽到谷阿姨的驚呼，金鳳的心猛的一震，“啟明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