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現在怎么樣了？東裕軍怎么又來了？聽說還押著我大宋的子民當肉盾？”
李晟沖進李石營帳，劈頭蓋臉扔來一堆問題。
“李老將軍，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后進來的宋煜緊接著問。
三人是同時到達營地的，李晟一馬當先地往李石這兒趕，絲毫未發覺身后兩人被自己越甩越遠。
眼見著李晟的身影越來越小了，蘇茉和宋煜不顧形象地跑了起來，就是這樣，也終究落后了一步。
“葉乘這狗賊，我早晚有一天要滅了他。”
不怪乎李石如此憤怒，往上追溯，挖地三尺，也從未有過拿敵國百姓當靶子去攻城的惡行。
“他竟然這幾日連夜從東裕都城押來我大宋這些年被他們所俘虜的子民，這些子民腳上手上戴著鐐銬，像串羊肉串一樣被鐵鏈串成一排，被推著站在了東裕軍最前方，現在正有恃無恐地在城門前挑釁。”
李石嘴角都在打顫。
“混賬東西，竟然敢這么折辱我大宋子民，不將其誅滅，實在難解我心頭之恨。”李晟的話比其祖父還要狂放。
“這等折損陰壽的事怕也只有葉乘這種人做得出來，不說被俘虜的百姓會被這場戰爭折磨，就以敵方被捕百姓攻城的法子，一旦開了先例，勢必后果不堪設想。”
“將來，望眼這大好河山，不管是我大宋的，東裕的，或是西蜀、南塢、北狄，又有哪個能幸免。”
宋煜見識過葉乘的陰毒狠辣，那些被折磨的日日夜夜，像是扎進骨子里的刺，一碰就疼。此刻他擔憂的不僅是眼前的局勢，將目光放得更加長遠，他的眼中好似看到了未來——各國以同樣的法子相互傾軋、挑釁。
“還真是禍害遺臭萬年，一旦此次大宋被掣肘，葉乘小兒僥幸取勝，后人想不效仿都難，再說，有心在殺戮中博得名利的人中，又有幾人依舊懷有足夠的仁善？”
李老將軍語重心長，不知說的是別人還是自己。
李晟只是初出茅廬的小兔崽子，還未經歷過世事滄桑，往往這種人，最愿意去相信世界是非黑即白，眼里容不得一粒細沙，樂觀地堅信自己會朝著正義的方向越走越遠。
他只從祖父的話中看到了對葉乘的憤怒，錯過了其中隱晦的深意，后來再回首時，只恨現今的自己為何蠢笨如斯。
“李老將軍，那我們現在該怎么辦？各位將領可提出什么良策？”宋煜很是擔憂。
“還能有什么良策？不是說不顧百姓死活殺上去，就是說求和。”
李石也是被自己帶出來的兵氣個半活不死。
“咱們肯定不能不顧百姓死活的，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啊。”宋煜難得情緒如此波動。
“可是求和又能討到什么好處？葉乘那王八蛋就是在求和一事上折在了我們手里，又怒又懼下，想出了這等陰險的法子。怎么可能輕易休戰。”
李石也不想放棄萬千百姓，對如何破敵一籌莫展。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么辦。”李晟懊惱地跳腳，一掌拍碎一張桌子。
看著三人眉頭一個皺得比一個難看，蘇茉在一旁心急如焚，卻苦于有心無力。
四人悶悶不樂地散去。
宋煜一言不發地送蘇茉回營帳，一路沉默，似是在思考什么，蘇茉也體貼地沒有出聲打擾。
直到在蘇茉營帳前站定，宋煜才晃過神來。
“茉兒，你先進去吧，我看著你走。”
宋煜撩起蘇茉額前的碎發別過耳后，細聲細語道。
“好，那我先走，表哥，你也別太擔憂東裕軍的事，總會找到法子的。”
蘇茉心知此話太蒼白無力，但還是不忍看表哥失魂落魄的樣子。
“好，我聽茉兒的。”
宋煜兩邊嘴角同時微微上揚，和煦溫暖，如春風拂面。
蘇茉轉身往帳篷里面走，向前走了幾步，撩開簾子，就準備入內。
此時，宋煜也正準備轉身離開。
“表哥”，手剛放上簾子，蘇茉就后悔了，提著裙子往回跑，不管不顧地抱住了宋煜。
“茉兒”，宋煜有瞬間的愣然，隨后是鋪天蓋地的驚喜。
兩人又如此這般地在帳前待了許久。
這次，蘇茉是真的回了自己帳內，宋煜盯著放下的簾子看了好久。最后提腳往右走，走了兩步，又定住，似在猶豫。
狠了狠心，最后還是往左邁開了步子，左邊住著李晟，與宋煜的帳篷方向相反。
李晟也還未休息，他倚著窗戶抬頭看那月夜。
宋煜來到李晟帳篷后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李兄怎還未臥榻？”
宋煜心知李晟是在為東裕軍的事擔憂。
“白日發生了那樣的事，怎會睡得著？想必王爺也和我一樣吧，不然不至于夜游至此。”
近來，兩人熟稔了不少，說話也不拐彎抹角。
宋煜打量著李晟，兩人相識時日也算不短，但真正交心的時日卻很短。
宋煜一向是個情感敏銳的人，他能明顯地感覺到自被救回來后，李晟對自己沒有了防備，和因著王少成才勉強接受自己的感情不同。
李晟五官棱角分明，銳利的黑眸、英挺的鼻梁，顯得十分威武，若再配上濃密的眉毛和粗壯的膀子，就是一個彪悍的小伙子。
但偏生撿了副秀氣的眉毛，又是緊實的小臂，多了幾分柔美，活生生是話本中秀氣的武生模樣。
任是誰看了都會覺著這是上天的厚愛。
許是冰冷的月色帶來的錯覺，宋煜覺得李晟比平時冷了幾分，他斟酌著該如何開口。
“李兄，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王爺所為何事？”李晟很是驚訝，他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能幫得上王爺的。
“明天，我想跟著李兄出戰。”
宋煜語不驚人死不休，李晟驚得胳膊肘托不住下巴，“啪”得一聲磕在了窗上。
宋煜一直站在李晟窗前和他說話，也來不及拉住他。
“王爺不必如此。”穩住心神的李晟道。
“我自知不會武功，去了也幫不上忙，說不定還會成為你們的累贅。”
宋煜替李晟說出了想說沒有說的話。
“我不是這個意思。”李晟連忙解釋。
“我知道，只是若我有法子呢？”
……
宋煜說完后就回了自己營帳，徒留李晟望著自己遠去的方向久久未動。
兩人都是徹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