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大學畢業(yè)后，劉雨澤執(zhí)意斷絕了與同學的所有聯(lián)系，除了我。我也不多事，和同學聚會喝酒的時候，從來不提起他。偶爾有人問起，我也敷衍過去。等等，真的有人問過嗎？他死了，大概是這六七年來炸彈聽到的第一個和劉雨澤有關的消息。

　　炸彈很快發(fā)來了謝寧的電話，一個多余的字都沒有。我迅速播了過去。謝寧居然叫出了我的名字，她存著我的號碼。我在你家樓下呢，找你有事。我盡量回憶大學一起經(jīng)歷過的種種，好像裝畢業(yè)后就再也沒見過這個事實不存在一樣。謝寧理所當然啊了一聲，反應過來后立刻掛了電話下樓找我。

　　我想起來了，謝寧家是二棟五單元402室。劉雨澤的生日是4月2日，為此他還我自我催眠，覺得自己和謝寧真是天生一對，緣分無窮。我說對啊，25402，你就是出生在這一天的二百五。劉雨澤哈哈大笑起來，仍然為自己奇妙的發(fā)現(xiàn)暗喜不已。你說謝寧現(xiàn)在在干嘛呢。當天拍完短片，邁出謝寧家小區(qū)后，劉雨澤樂呵呵的問我。

　　謝寧現(xiàn)在正向我走來。她穿著居家服，踩著拖鞋，沒有化妝，沒有扎辮子，讓頭發(fā)散落在脖頸肩膀之間。你怎么來啦？她似乎還沒控制住吃驚的表情，不解的看著我。我也看著她，猜測她得知劉雨澤死訊后的反應。

　　你說我要是真死了，謝寧會難過嗎？劉雨澤剛住院的時候，心情很不好，每天都在揣測別人對自己死去的反應。我總是罵他，你要是這么在意他們的想法，為什么這么久不聯(lián)系呢？你這不是自找的嗎。他總是心事重重?？僧敾孟肫鷸x寧的反應時，他竟然有點向往。我活著的時候做什么她都注意不到。他看著我，眼里有一絲委屈。

　　嗯，是這樣的。我想了一會兒才說出開場白。謝寧等著我的下文。你還記得劉雨澤這個人吧？我問完這句，就看到她微微笑了下，點點頭。他前段時間住院了。謝寧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她問：“怎么回事??？什么病啊？”劉雨澤的病，學名很復雜，我永遠也記不住。謝寧問起，我也只好如實回答道，“記不住名字，很難治的那種?！敝x寧開始有點著急，眉頭鎖緊：“那現(xiàn)在他怎么樣？要我去看看他嗎？”如果劉雨澤聽見這句話，一定開心的跳起來?？上?，若不是這種情況，謝寧也不會關心他吧。你說，謝寧知道我死了，會難過嗎？劉雨澤問這句話的情景再次出現(xiàn)在我眼前。馬上就要知道答案了，我開始感到緊張。我略微定一定神，盯著謝寧的眼睛，說，劉雨澤死了。

　　你說，謝寧知道我死了，會難過嗎？劉雨澤問這句話的情景再次出現(xiàn)在我眼前。馬上就要知道答案了，我開始感到緊張。我略微定一定神，盯著謝寧的眼睛，說，劉雨澤死了。

　　謝寧什么話都沒說，之前緊皺的眉頭突然間完全打開，夸張的表情略顯的俏皮。她哈哈干笑兩聲，轉(zhuǎn)身往回走，很隨意的背對著我招手：“你別開玩笑，生病就生病，送醫(yī)院就行了。搞什么死啊活的?！彼賴彌道矂⒂隄?，起碼你終于讓她為你笑了一次。謝寧離開后，我也立刻走出她家小區(qū)。邁出大門口時，我想，25402，以后再也不用記住這個數(shù)字了。

　　現(xiàn)實的打臉總是來的很快，我剛坐上車準備離開，就接到了謝寧的電話。她說剛剛實在接受不了劉雨澤已經(jīng)死了的事實，而就在十幾分鐘以前，她還以為是我倆一起來找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謝寧在電話里一直道歉，還是想和你聊聊，也想聽你再說說他。我在樓下防盜門按下402的按鈕時，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謝寧是否知道劉雨澤的生日呢？

　　女生的家總有種淡淡的味道，說不上是香味，但呼吸久了，還是會覺得讓人舒服。謝寧的家也有這種味道，一如十二年前我初次聞到。這種香味在我記憶深處悄無聲息那么多年，再次遇見，當時的記憶瞬間被調(diào)動起來。我看著十幾年來一成不變的房間格局，想象著這空間內(nèi)可能發(fā)生過的種種，莫名的想抽煙。謝寧在廚房磨咖啡豆，機器微微的蜂鳴讓房間更加安靜，陽光通過廚房的窗戶灑過餐廳，投在客廳的地板上。房間內(nèi)沒有開燈，午后的氛圍使周圍一切都放松起來，我坐在沙發(fā)里，一直想打哈欠。幾分鐘后，一杯香濃的咖啡放在了我面前。謝寧坐在離我一米五遠的沙發(fā)扶手旁，平靜的看著我。我知道劉雨澤喜歡我，但他從來沒追過我。謝寧緩緩說道。我迅速正正身子，不知道將會聽到什么樣的故事。我和他一直到大三，才說了第一句話。謝寧繼續(xù)說。

　　大學剛開始時，大家對別人都很好奇。我雖然沒在意過劉雨澤，但還是很在意的?？墑擒娪柦Y束后，大家對彼此的好奇心漸漸都沒有了，他也再沒有成為被我們提起。大家討論的都是公子啦，西瓜啦，化妝品好吃的什么。劉雨澤太不聲不響了，本身也沒什么拿得出手的東西，也就是和班長的戀情能被我們八卦下，其他完全沒什么。謝寧拿小勺攪動了一下咖啡，又輕輕敲了敲杯口，之后認真的把小勺放在杯托盤的一邊，讓漏出盤邊的兩端，和在盤內(nèi)的中間部分，呈現(xiàn)三等分，如果不用精密儀器測算，大概就真的是三等分了。她再度說起來。我的大學生活有自己關注的東西，和劉雨澤一點交集都沒有，所以頭兩年一句話都沒說過。對我來說，班級里有沒有他根本沒影響。當然啦，班級里有誰沒誰都沒影響，大學同學的關系簡單得可怕，小社會這個說法一點也沒錯。他第一次找我，是為了拍那部短片，我們?nèi)齻€第一次合作的那個。

　　對對，我一下子就知道謝寧說的是哪部短片。《hello goodbye》，劉雨澤相當風格化的一次嘗試。當時我們剛看完彭浩翔的《青春夢工廠》，劉雨澤便想模仿片中的故事情節(jié)，假借拍電影之由，邀請喜歡的女生來做女主角。他給謝寧打電話時，一副輕松自在的表情。當?shù)玫街x寧確定答復后，他流露出的瞬間矛盾和猶豫的表情，我也是印象深刻。電話結束后，我們在宿舍里開懷大笑，劉雨澤更是激動到語無倫次。

　　我答應幫他拍短片，主要是因為西瓜。我和西瓜是很好的朋友，他和西瓜也是非常好的朋友，我和他還是同學，但就是不說話，哪怕就我們?nèi)齻€一起碰頭的時候也不說。雖然我也不是很熱情的人，但還是很奇怪。私底下問過西瓜到底怎么回事。西瓜非常神秘的對我說，這得我自己才能找到答案，還意味深長的對我笑笑。后來我才知道，大概是因為劉雨澤喜歡我，不好意思和我說話。我也不確定是不是這樣，總不能我直接去問他吧？我基本上還是個保守的女生。

　　說到這兒，謝寧又拿起小勺攪了攪咖啡，稍微沉默一下，突然抬頭問我：“你和劉雨澤算是最好的朋友了吧。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在等我回答的短暫空隙里，謝寧把小勺放回托盤，仍然不經(jīng)意間擺出三等分的造型?！斑@個嘛，”我不禁為難起來：“要說他為什么不和你說話，我也不知道，要不是你告訴我，我還不知道有這么一回事。你也別在意，他對女生都不怎么主動，和誰也不說話。”“可是他和周清流關系很好，平常都在一起啊?！薄澳莻€嘛，高中同學，考到了一個大學，當然會比別人熟悉一點啦?！蔽疫@么說著，心里卻有點拿不準有沒有必要把劉雨澤的死訊告訴周清流。按他們的關系，肯定比和我還熟絡，但劉雨澤從生病到死亡，都沒見周清流出現(xiàn)過。這人，怎么跟誰到最后都不清不楚的。我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謝寧還在專心等我說話。

　　要我說，他應該是害羞吧。他不是那種喜歡了就說的人。劉雨澤這個人啊，喜歡的東西寧可讓別人拿去。哎喲，我可沒把你比作東西啊，我就是這么個意思。

　　你是說譚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