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晴，雨水勻

　　清晨的陽光灑在金黃色的田野上，一個名叫泥瓷鎮的僻靜地方，有位孤苦伶仃的少年正在田野邊制作瓷泥。

　　他身穿布衣爛條，面黃干瘦，小小的身體似乎就要抵擋不住田野的山風而倒下。

　　高嶺土、瓷石經過磨洗、除雜揉勻后就成了瓷胎的原料，而少年做的便是這道工藝。

　　少年姓林，單字一個鴻，三年前一個人來到了這個小鎮。沒有人知道他的爹娘是否還在，除了他身邊一條狗外，他很少和別人講話。

　　小鎮的瓷器在整個慶國都享有盛名，本朝開國以來，就受司禮監詔諭，為慶國皇室燒制官窯。

　　為此，還有專門的官員駐扎這個小鎮，監督統辦燒瓷的差事，燒瓷這些事自然官家沒辦法直接插手，于是有了一批掛在司禮監名下的商人進場，成了實際燒制官窯的人。

　　少年如往常一樣在田野邊和泥，不遠處，有個嗓音響起，“林鴻公子，快快收拾一下，郎中大人派我來接你了。”

　　少年愣了愣，循著聲音轉頭望去，是個姿態和祥的老人，他見過這個老人，那還是幾個月前的事。

　　少年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還是慢條斯理地將瓷泥一遍又一遍的捶打。

　　不一會，那個老人就來到了他的面前，看著他熟練的手法，也不著急，只是出聲說道：“大人說你可以回京都了。”

　　林鴻微笑道：“回去干嗎？我父母都已經不在了，那里不再有我的家了。”

　　老人知道三年前的事情給他帶來了巨大的打擊，一個小小年紀的少年，是沒辦法承受這樣的打擊的。

　　斟酌了一下，他溫柔地說道：“大人這次叫你回去，是想讓你回去和婉兒小姐成婚，三年前你已經入贅李府，名分已有，只差個洞房的過場。”

　　“可我還是叛臣之子。”話中意思明確，一個叛臣之子雖然得蒙天恩，留了一條性命。但是這種幾世都洗刷不去的烙印，怎么能見人，更別說入贅李府了。

　　老人知道他在擔心什么，于是出言解釋道：“陛下最近頻頻提起你父親的案子，似乎想要徹查。”

　　見他沒有反應，又接著說：“大人此次叫你回京都，也是想讓你為你父親的案子出點力。”

　　“幾個月前我好像告訴過郎中大人，富貴非吾愿，帝鄉不可期。我只想在這泥瓷鎮做個勞役，了卻終生。”林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以后不要來找我了，還有，麻煩轉告郎中大人，他的心意我代亡父收下了，

　　但他只是個三品官員，那件事不是他一個三品官員可以翻案的。那場所謂的造反，死的不止是我父親一個，還有被人稱為賢德之主的大皇子。”

　　來的老人是李府的管家，自然知道其中的諸多隱秘，雖然那些隱秘可能只是真相的十之一二，但已經讓人后背發涼，不敢深究下去了。

　　“大人臨走交待，如果你不愿意摻和那件事，也依你。但入贅府中之事沒有商量，本來此事三年前就該圓滿了，可是當年在你拜堂成親之際，突遭那番變故，你要走，大人也就沒再堅持，這次無論如何得回去完婚。”

　　“郎中大人好意心領了，但不要為了照顧我，毀了李小姐的幸福，我過的很好。雖說我和李小姐都已經拜過堂了，但畢竟還沒圓房，你讓她自己找個好人家吧。”林鴻再一次拒絕了。

　　林鴻將手中和好的瓷泥給他看，低頭小聲地說道：“我現在就像這爛泥巴一樣，只有經過不斷地錘煉、火燒，才能成為那耀眼的瓷器。”

　　知道他這樣回去沒辦法交差，于是林鴻出言說道：“你把我接下去說的話帶回去，你家大人絕不會為難你。”

　　緩了緩，看著金黃色的田野，接著說道：“功名多向窮中立，禍患常從巧處生。我有能力照顧好自己，不用入贅府中也能生活的很好，叫他不要擔心。至于京都，該回去的時候我也會回去的。”

　　接著不再理會管家，收拾了一下東西，向自己的茅屋方向走去。

　　還沒到茅屋前，只見一條黑色的小狗搖著尾巴，快速地跑來。

　　“小黑，今天乖不乖呀？”蹲下身子，一邊抱著小狗，一邊捋順他的毛。

　　嚶嚶······

　　小狗的樣子是抑制不住的開心。

　　“小黑，李叔又派管家來找我了，叫我回京都，你說那鬼地方能回去嗎？我當然是拒絕了。”看著小狗的眼睛，認真地和它說道：

　　“都來這個世界五年了，本來當著公子哥當得好好的，誰知道三年前能出那種事？唉，只是苦了你了，跟著我沒享幾天福就來到這個鬼地方。”

　　小狗還是很高興地蹭著林鴻的臉，癢癢地讓他笑了起來。

　　今晚的晚飯還是幾個饅頭和幾道野菜，小黑的伙食就更差了，就剩幾個已經啃的肉末都沒有了的骨頭。

　　隔壁幾家的農戶也開始吃飯了，他們也和林海一樣，在自家門前空曠處搭起伙來，只是他們那邊家人較多，甚是熱鬧，而林鴻門前只有他和一條狗。

　　不一會兒，就有幾個小孩端著菜和些許肉食來到林鴻的門前。

　　小孩大多生澀，放下東西就走，臨走的時候還不忘說：“林家阿兄，這是阿嚒叫我拿給你的。”

　　林鴻沒有推辭，看著隔壁幾家的老人，眼神中帶著感激，一口一口地往嘴里扒飯。

　　等到一個特別的小女孩來的時候，林鴻的飯都已經吃的差不多了。

　　這個小女孩是離這稍遠處高財主家的一個丫鬟，旁人見到她都紛紛打招呼，她雖然只是個丫鬟，但高財主可是承辦官窯的商人里最有實力的一個。

　　輕車熟路地來到林鴻家門，見他已經吃了些飯，趕緊叫他放下手中的飯，說自家主人今天宴請賓客，剩了許多菜肴，叫他去拿，

　　四周的農戶見此也不大驚小怪，這個丫鬟時不時都會來找他，叫他去府上拿些酒食。

　　看著她今天又來了，旁邊的莊稼漢對著正在吃飯的婆娘說道：“這林家小子倒是挺有服氣，有高財主家的丫鬟鐘意他，不時還給他解解嘴饞。”

　　把他帶到了高財主的廚房內，丫鬟就不管了，她只是奉命把他帶到這里就可以了。

　　廚房此時沒人，林鴻卻對那些剩菜剩飯看都不看一眼，只是拿起幾個糕點吃了起來。

　　不一會兒廚房門開了，林鴻也不驚慌。只見他毫不在意地坐在廚房的案頭前，嘴里還在吃著糕點。

　　進來的人正是高財主，不要說平常的百姓見了高財主得恭恭敬敬，就連尋常的地方官也得給他幾分薄面。

　　可是令人奇怪的一面出現了，只見林鴻看了他一眼說道：“來啦？”

　　高財主面色恭敬，拱手稱道：“十三見過主子。”

　　這要是被別人知道了，那不得驚得嚇掉大牙，堂堂司禮監官窯首席大商人竟然叫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主子。

　　這少年還是個被流放的勞役。

　　“今日叫我來是何事？”林鴻出聲問道。

　　“老二傳來消息，京都有殺手接了刺殺主子的單子。”高財主一臉平靜地說道。

　　他并不認識口中的老二，兩人之間只是以書信往來，但他卻從來沒有好奇過，因為他的小主子說過好奇害死貓。

　　兩年前他來到這個小鎮的時候，還是個行腳商，販賣些小貨物，天南地北地漂泊。

　　可是眼前這個少年卻在短短兩年內，讓自己一躍成為現在邊境的第一商，而且還是皇商！

　　他的城府之深，令人可怕，這兩年來他不是沒想過脫離林鴻的掌控，但沒有一次成功過，反而吃了不少苦頭，現在的他已經生不起背叛的念頭了。

　　高財主靜靜地等待他的指示，只見林鴻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像往常一樣平靜地說道：“叫葉流云先回來吧。信是一個月前寄出的，也就是說很有可能這幾天殺手就到了。”

　　又吃了口糕點，接著說道：“為了以防萬一，這幾日你派人暗中保護我。”

　　“是。”

　　突然林鴻走到了他的面前，盯著他說道：“你要是想獨立門戶，這次倒是個好機會。”

　　“屬下不敢。”

　　“你這次要是和京都來的殺手好好謀劃一番，說不定真有機會殺了我。”

　　高財主冷汗直流，立馬跪下，語氣堅決地說道：“屬下不敢。”這可真是冤枉了他，雖然一開始他成了皇商的時候，是想脫離他，但從來沒想過害他呀。

　　“我先前教過你，一個人，不要聽他說了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了什么，你這次可要想清楚哦。”

　　說完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沒去看他復雜的表情，轉身打開房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