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頭，看見一片小舟像葉子一樣從遠(yuǎn)(yuǎn)處慢慢蕩過來，船頭站著一個(gè)(gè)戴斗笠的老者，用箬竹葉跟竹篾編成的灰色斗笠將船夫的臉遮住，只能看見他灰色的葛布短打衫，一雙有些褶皺的手正捏著一條根長長的竹竿，一下一下地劃開水面。
我叫了聲遲叔，船夫抬起頭來，縱橫遍布著皺紋的臉卻顯得尤為親切，他喚了一聲：“小笙兒~”
“兩百年了，你想渡河了？”遲叔看著我，笑呵呵地說。
遲叔是唯一在黃泉上擺渡的擺渡人，但很少有人知道黃泉上竟有他這樣一號(hào)人物，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榮幸能坐上遲叔的船的，只有我，是一個(gè)(gè)例外。據(jù)(jù)他說，我在很久很久之前救過他，他欠了我一個(gè)(gè)恩情，別說是免費(fèi)(fèi)過河了，就是要他的命也在所不辭。
我實(shí)(shí)在不記得自己以前做過這樣的壯舉，偶爾受了他的照顧，心中過意不去，便去把孟婆熬好的紅豆湯偷出來，用食盒裝好，放在黃泉邊上。
他雖然老了，嗅覺卻是真的靈敏，每次都能十分精準(zhǔn)(zhǔn)地找到我的食盒，喝完了又放回到原地。
我有時(shí)(shí)候想找他聊天，我就在食盒上放一張字條，約他談?wù)勅松純催@黃泉邊上開不盡的曼珠沙華。
遲叔這小老頭可比只知道打牌和嘮叨的孟婆有趣多了，偶爾還能拉著他一起教訓(xùn)(xùn)小黑小白，他負(fù)(fù)責(zé)(zé)給他們套上麻袋，我負(fù)(fù)責(zé)(zé)操起棍子就是一頓狠敲猛打。
那兩個(gè)(gè)家伙，在陽世里走多了，凈學(xué)(xué)了一些市井氣，只要我身上有一分錢，便像吸血鬼似地整日里盯著，姐姐我那么潦倒，多半也是拜他們所賜。
偏偏他們能自由來回于人界跟冥界之間，為了那些唯一能在無聊中慰藉我幼小心靈的話本子，還有想想都令人唇齒生香的各色人間美食，我忍氣吞聲，只能將他們當(dāng)(dāng)菩薩供著，心里實(shí)(shí)在不爽，咬斷牙根也忍不下去的時(shí)(shí)候，便約上遲叔，狠狠地出一口氣。
每次看到他們鼻青臉腫地從我面前走過，然后回頭問我一句有沒有見過一個(gè)(gè)持棍行兇者的時(shí)(shí)候，我就會(huì)(huì)憋著笑，裝作若無其事地?fù)u搖頭，嘆息道：“唉，這個(gè)(gè)月又要吃土了，真想找個(gè)(gè)小鬼揍一揍，出出這口悶氣！”
每當(dāng)(dāng)這個(gè)(gè)時(shí)(shí)候，他們兩人就會(huì)(huì)像見到瘟神一樣遠(yuǎn)(yuǎn)遠(yuǎn)(yuǎn)躲開，他們厭惡兩種人，一種是身無分文的，一種是身無分文之后想揍人的。
等他們走遠(yuǎn)(yuǎn)時(shí)(shí)，我才高聲大笑，蕩盡心中惡氣。
遲叔把竹竿隨便往船頭一擱，嘆了一口氣說：“小笙兒啊，最近又迷上哪部話本了？私房錢都讓吸血鬼皮去了吧！怎么連食盒都當(dāng)(dāng)了？這次的紅豆湯是喂了螞蟻了！”
我婉嘆了一口氣，這一回，還真不是他們兩個(gè)(gè)的鍋，我斜了殤漓一眼，見他面無表情，成日里像第六章你是不是喜歡他呀！
每次看到他們鼻青臉腫地從我面前走過，然后回頭問我一句有沒有見過一個(gè)(gè)持棍行兇者的時(shí)(shí)候，我就會(huì)(huì)憋著笑，裝作若無其事地?fù)u搖頭，嘆息道：“唉，這個(gè)(gè)月又要吃土了，真想找個(gè)(gè)小鬼揍一揍，出出這口悶氣！”
每當(dāng)(dāng)這個(gè)(gè)時(shí)(shí)候，他們兩人就會(huì)(huì)像見到瘟神一樣遠(yuǎn)(yuǎn)遠(yuǎn)(yuǎn)躲開，他們厭惡兩種人，一種是身無分文的，一種是身無分文之后想揍人的。
等他們走遠(yuǎn)(yuǎn)時(shí)(shí)，我才高聲大笑，蕩盡心中惡氣。
遲叔把竹竿隨便往船頭一擱，嘆了一口氣說：“小笙兒啊，最近又迷上哪部話本了？私房錢都讓吸血鬼皮去了吧！怎么連食盒都當(dāng)(dāng)了？這次的紅豆湯是喂了螞蟻了！”
我婉嘆了一口氣，這一回，還真不是他們兩個(gè)(gè)的鍋，我斜了殤漓一眼，見他面無表情，成日里像供在廟里的神仙一樣。
遲叔自顧自從身后拿出一個(gè)(gè)頗為眼熟的食盒來，嘆息地說道：“也不知道是誰那么浪費(fèi)(fèi)，好好的食盒就給丟河里了，里面還有熬好的紅豆湯呢！”
我知道他好這一口，這食盒也是我以前常用的那一只，他怎么會(huì)(huì)猜不出這是我的東西，就是擺明了打趣我！我走過去，給他捏了捏肩，討好似地解釋道：“遲叔啊！這不是，前些日子水大，我把食盒放在河邊，怎么就給水沖走了呢！我是上下左右都找不著。沒了食盒，我又著急見你，所以用紅豆湯壓了張字條給你嘛！”
我蹙著眉，好似是真的為這件事苦惱。看我面無表情地撒謊，殤漓古怪地瞧了我一眼，看得我腦袋發(fā)(fā)昏。
我以前就知道遲叔通透，卻沒有想到他是那樣地……對(duì)……通透。
他幾乎一怔見血地說道：“這食盒里的紅豆湯，跟你以前做的不一樣，不是給老頭子我熬的吧！小笙兒呀小笙兒~你怕不是有心上人了吧！”
我虛得要命，感覺背后的那道視線已經(jīng)(jīng)把我架在火堆上烤著了。
我訕訕地笑了笑，問道：“遲叔，你……你喝了？”
遲叔摸了摸他的胡子，用鼻孔朝著我，冷哼了一聲：“不是給我的東西，我怎么可能會(huì)(huì)喝？東西還在里面呢，這會(huì)(huì)兒怕是要發(fā)(fā)臭了！”他把食盒硬塞在我懷里。
我像是接過了一個(gè)(gè)燙手的山芋，那個(gè)(gè)時(shí)(shí)候也不知為什么，腦袋發(fā)(fā)了抽，竟然轉(zhuǎn)(zhuǎn)手就把食盒塞進(jìn)(jìn)了殤漓的懷中。
他短暫錯(cuò)(cuò)愕，又恢復(fù)(fù)迷惘，最后像探照燈似的目光在我身上久久盤旋，我在那雙眸子里讀出了疑惑、猜測、不安，總之，他那雙幽深不見底的眸子里，一瞬間流露出了過多復(fù)(fù)雜的愁緒。
我支支吾吾地解釋道：“好歹是……蹭……蹭了我的船，幫我拿著，這可是我最后的家當(dāng)(dāng)，丟了是要賠的！”我說得再理直氣壯，也經(jīng)(jīng)不起他盤問的眼神，心虛地迅速轉(zhuǎn)(zhuǎn)過身去，落荒而逃。我坐在船頭，他站在床尾，遲叔在我身邊，有一下沒一下地劃著，竹竿插下水的時(shí)(shí)候，他的脊背彎下去，我能清晰看到他那張褶皺的臉，笑呵呵地看著我，偶爾又越過一條船的距離，看向那個(gè)(gè)筆直站立，面無表情捧著個(gè)(gè)食盒的男人。
良久，他把眼睛笑成一彎線條，隱藏在臉部的褶皺里，小聲問我：“你……是不是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