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過了兩天，陽昭明的檢查結果出來了，基本上和嚴恒他們的猜測相吻合。下一步，他們準備聯系國外的專家，來一個會診，商量一下治療方案。
第二天周六，陽媽媽看花向暖這兩天都精神不振，總是犯困，想給她買點保健品。她叫上花向暖，說出去走走，讓陽爸爸在醫院里守著。
陽媽媽他們剛走沒多久，王瓔璣就趕到了醫院。她看到只有陽爸爸和陽昭明在，這才敢進門探望。她買了些水果，蛋白粉什么的，陽爸爸看到她過來，趕緊招呼她坐下。
“叔叔好，這兩天昭明怎么樣啦？”王瓔璣進來后問道。
“情況比較穩定，醫生發現他對自己的專業知識記得很牢靠，最近又做了檢查，下一步估計要跟國外的專家一起會診。”陽爸爸說道。
“那就好，國外的醫學比較先進，說不定請了外國專家后，昭明過段時間就能好起來了。”王瓔璣坐下后說道。
“但愿如此，你這段時間怎么樣？身體恢復得還好嗎？”陽爸爸關切地問道。
“我沒事的。”王瓔璣答道。
她坐下來，看到陽昭明已經睡著了，就跟陽爸爸又聊了一會兒，再看看陽昭明，依然沒有醒來，時間也不早了，害怕花向暖突然回來，就起身離開了。
花向暖被陽媽媽拉著到了一個中藥店，把脈的老中醫不在，也沒看成。又到了一家賣補品的商店，買了一些滋補的東西?；ㄏ蚺B連說著不要，陽媽媽執意要買，還買了不少。陽媽媽總覺得這段時間太辛苦花向暖了，她還是一個沒畢業的小姑娘，整夜整夜地熬著，她看在眼里，疼在心底。
從商店出來后，陽媽媽又帶著花向暖進了一家商場，要給她買兩件衣服，天氣漸漸熱起來了，T恤什么的可以穿起來了。這次，不論如何，花向暖也不讓買了。她說道：“阿姨，我有衣服穿，整天待在病房里，用不了那么多衣服，錢還是省著給昭明看病吧，接下來要請外國專家，還不知道要花多少錢呢。”
“小暖，錢你不用擔心，這段時間的治療費用，都是明明救下的那個人負擔的，她說她會一直負擔到底的。再說了，我們老兩口辛辛苦苦了一輩子，多多少少還是有一點積蓄的?！标枊寢屨Z重心長地說道。
“救下的那個人負擔的？什么樣的人??？還挺有良心的?！彼闷娴貑柕?。
“看起來，跟你年紀差不多，她還說是明明的朋友。”陽媽媽說道。
“朋友？這些天也沒看到他出現？昭明的朋友我基本上都見過。阿姨，這個人之前來過嗎？”她繼續問道。
“來過好幾次，正好你都不在。下次可以來了，你可以見見。雖然昭明是為了救她受傷，但畢竟人家也沒做錯什么，一直負擔醫療費，我們也應該謝謝人家。”陽媽媽說道。
“嗯啊，我也是這么想的?！彼c點頭，說道。
陽媽媽和花向暖逛了差不多兩個多小時，買了一些營養保健品，又給花向暖買了兩身衣服，還買了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兩個人大包小包地拎著回到了住處。
回去后，花向暖開始著手準備晚餐，陽媽媽給她打下手。
王瓔璣剛從醫院出來沒多久，黎歌就來電話了，說他今天晚上不用加班，約她一起吃晚飯。
見黎歌，王瓔璣現在有點糾結。她還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絕他，這都好幾天了，她始終沒辦法說服自己向前邁出一步。黎歌對她的好，她能感覺到，她對黎歌，也有好感。可是，兩個人在一起，這些就夠了嗎？愛情，難道不是那種轟轟烈烈的嗎？他和她之間，是不是少了點什么？
最終，她還是答應了，感覺有必要把話都說清楚。
晚上，他們約在一家輕食餐廳，簡單吃了點東西，到華申大學散步。晚風漸漸沾染了夏的氣息，空氣中有一種暖暖的味道。校園里總是充盈著歡樂的笑聲，歡快的腳步聲。有人夜跑，有人漫步，還有蟲子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們并肩走在校園里，就像一對校園情侶一樣，經過的人難免多看一眼，這個姑娘真好看，哦，男孩子也不差，青春真好。王瓔璣忐忑的內心在一步一步的腳步中漸漸平靜下來。
走了一會兒，聊聊工作，聊聊一些想法。王瓔璣終于鼓起勇氣，把話題轉到兩個人的感情上。她說道：“黎歌，我知道你是一個很優秀的男生?！?p> “開始發好人卡了，還是要拒絕我了嗎？”他有些失落地問道。
“你聽我把話說完，我真的很認真在對待這件事情?！彼\懇地說道。
王瓔璣說，生命中難得有那么多溫暖的人和事，她很少遇見，遇上黎歌，卻是其中最溫暖的一樁。如果沒有遇見他，她或許已經在酒吧被人欺負了。如果沒有遇到他，在創業的路上她會更加孤獨無助。如果沒有遇到他，或許她已經成了高偉明的刀下鬼。無論是救人一命的大事，還是生活中點點滴滴的小事，她能感覺到他真心實意的照顧，無微不至的關懷，這些，是她長那么大以來，未曾得到過的。也許是因為太過美好了，她不忍破壞，害怕關系一旦發生了變化，最后連朋友都做不得，人生再次回到孤立無援的小黑屋。
對于黎歌來說，這些不是重點。黎歌告訴她，錢鐘書之于楊絳，周恩來之于鄧穎超，趙明誠之于李清照，歷史上有數不清的例子，夫妻兩人都是知己兼愛人。知己和愛人并不沖突，相反，如果二者割裂開，才比較奇怪，試想一下，如果兩個人是知己，卻不是愛人，各自與另外的人相愛了，這怎么能行得通呢？因為相愛的基礎是懂得，因為懂得所以理解，理解產生愛。
這一套理論確實很能打動她，不過她仍有顧慮，她談到以前的愛情，比如說和呂文誠，當時她能感覺到呂文誠對自己是真的很好，不花自己的錢，只是放了幾次鴿子，也確實是有緣由的，那個時候年少輕狂，不懂事，以為她要的是無論何時何地，男人都要把自己捧在手掌心，那就是愛。后來遇到過這樣的男人，確實無時無刻不把自己捧在手掌心，可結果呢？是個吃軟飯的，不學無術。她又覺得男人應該上進，也就在這個檔口，她遇到了高偉明。高偉明是清遠研究生會的外聯部長，拿過國家獎學金，意氣風發，積極進取，也從來不會覬覦她的錢財，她以為自己終于找到了真愛。結果呢？差點死在對方手里，而且事實證明，這一切正人君子的行為都是裝出來的，實際上是一個卑鄙齷齪的小人罷了，那些見不得人的用來威脅的視頻，不知她一個，還有其他女孩子的，說明這是他的慣用伎倆，他一直都是一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男人。經歷過太多次戀愛之后的她，感覺已經喪失了對愛情的判斷，她不知道愛情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能力愛人？更不知道如何抓住一個對的人？
此時此刻，她就像一只絕望的小鳥，望著茫茫大海，不知道該如何飛越。黎歌告訴她，人總是犯過錯以后，才知道什么是正確的，如果一開始就是對的，從來沒有犯過錯，又怎能分辨出對的呢？過去的這些經歷，是傷害，也是成長。正是因為有了這些經歷，王瓔璣才變成今天的王瓔璣，變得更成熟，更有魅力?；蛟S，如果他們提前相遇，他并不會愛上她，他們甚至根本不可能像今天這樣并排走在路上，聊這些心底話。
王瓔璣說她見過好的愛情，曾經她有一個大學室友，是那種很普通很平凡的女孩子，看起來有點弱弱的，很好欺負的樣子，剛上大學的時候，腳還受傷了。她就是在受傷期間，跟她的主治醫生相愛了，一見鐘情，而且愛得熱烈而深沉。那對他們彼此來說，都是初戀。他們沒有犯過錯誤，卻找到了真正的愛情。后來，他們還經歷過一些挫折，可是彼此都不離不棄。沒有錯過，一直走在對的路上。
這很明顯，說的就是花向暖和陽昭明。黎歌心里聽得明白，不過他不想說穿，他怕說穿以后，跟她連朋友都沒得做了，現在還不是時候。他說道，也許他們也走過很多彎路，經歷過錯的人和事，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悲傷的人容易看到別人臉上的幸福，失落的人容易看到別人的得意之處。你覺得他們從來沒有犯過錯，一下子就遇到了對的人，只是因為你覺得自己犯了很多次錯誤而已，總是盯著自己的錯誤，是片面的看法罷了。
想起花向暖和陽昭明，王瓔璣突然笑了，說道：“說起來，我對那個室友的男朋友一見鐘情。那個時候，她住在醫院里，我去看她，剛從病房里出來后，與她男朋友，哦，當時還不是她男朋友，兩個人面對面走過，我覺得，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帥氣的男人??！完全是夢中情人的感覺，比很多明星都帥氣多了。當時，我就很想認識他。沒想到后來真的認識了，卻也發現，他竟然成了室友的男朋友，還對我很冷漠。我當時心里很不滿，最討厭別人欺騙我了，室友沒有告訴我，他是她的男朋友，說來，我還小小的報復了一下。哈哈，是不是很可怕。”
黎歌自然知道她說的報復是什么，這些事情，向暖都跟他講過的，他不準備繼續問下去。今天再講起這些事情，她能夠如此輕松，還笑出來了，說明真的放下了。他打趣道：“嗯，終于說到關鍵處了，所以，什么對的錯的，你拒絕我的真正原因其實是覺得我長得丑?！?p> “呃，不是的，黎歌，你別誤會。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經歷了這么多，已經過了看臉的年紀了?！彼锌馈?p> “現在不看臉了，也還是拒絕我，那說明我不只是臉不行，其他地方也不行?！崩韪枥^續說道。
“黎歌，你知道我什么意思的?！蓖醐嫮^無奈地說道。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聽了半天，還是不知道到底為什么要拒絕我，除非嫌棄我長得丑。”黎歌倔強地說道。
王瓔璣只能繼續說，她覺得兩個人在一起，應該有很濃烈的感情，愛情是轟轟烈烈的，就像斟滿了酒的酒杯。但是現在，她對他還沒有那么濃烈的感情，在這種情況下，她草率地邁出這一步，既是對自己不負責，也是對他不負責。她很在乎他，所以，她必須慎重再慎重，十分謹慎地做決定。
在黎歌理解來，愛情有濃烈的時候，也有平淡的時候，而且終歸是平淡處居多。如果每天都轟轟烈烈的，那人生得有多慘烈。至于她現在對他的感情還沒有那么濃烈，這也不是問題的關鍵，他對她算得上一見鐘情，不然不會無來由做了那么多事，先是沖動地把她救下來，如果這算仗義出手，那么接下來被她纏上，還把她送回家，然后還陪著她，這些都是不符合他平時的做事風格的，也不符合他的性格，但是，她打破了這些，改變了她，而且他總是為她著迷，不見的時候會很想她，想要一直一直跟她在一起。這些濃烈的感情，無不提醒著她，他深深地、不可自拔地愛上了她。他覺得，兩個人在一起，最關鍵的是有沒有感覺，只要確定有感覺，就可以嘗試。這些天的相處，他也能感覺到她對他是有感覺的，這是他表白的基礎。
黎歌這席話，讓王瓔璣陷入了深思。她這才注意到，校園早已進入了沉寂的深夜，路上只剩下他和她兩個人。路燈把影子拉得很長，移動起來就像皮影戲一樣。她仔細思考著黎歌剛才說的，沉默著繼續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