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更涼了,金黃的月牙掛在天邊,發出微弱的光。怪物一直跟在我的身后,呼氣卻越發沉重,我知道他現在已經很虛弱了,只是不解為什么現在還沒打算吸我的血。
從仁愛院出來有一段時間了,甚至已經出了城區,郊外有些空曠,四下無人,只有一望無際的草原和樹木,接下來該去哪……似乎由不得我做主。我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面對他。既然遲早都要面對,早與晚沒什么區別。
月光透過斑駁的樹木投照在他的臉上,一半黑暗,一半蒼白,更符合他怪物的稱呼。
“我們要去哪?你似乎走不動了。”
怪物順勢靠在一旁的樹干上,目光灼灼地看著我,那樣的眼神是我所無法理解的,有點困惑,有點渴望,甚至還有點……敬畏?我一定是看錯了。
按照我們兩個達成的交易,我應該獻出點血,可按照他原本的秉性,應該會自己動手,難道還等我把血送到嘴邊不成?
“過來。”他對我伸出手。
我料想差不多是時候了,三兩步走到他旁邊,將手腕遞過去,卻驚奇的發現,我的整只手已經變成透明的,雙腳亦是如此,只有手臂乃至半個身體還沒有消失。
“怎么會這樣?”我將兩只手攤在面前,不可置信道。
與我的慌亂不同,怪物從胸口掏出一個小盒子打開遞給我道:“把它吃下去。”
“這是什么?”我接過,那里面是一個榛果大小的黑色藥丸,藥丸表面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白色光暈,隱約能聞到一股藥草的清香。
怪物似是不愿多說,靠在樹干上閉上了眼睛,他看起來異常疲憊。
我半信半疑,還是將它吞了下去,微澀,還有種酸甜的味道,就像是小時候吃過的山楂丸。沒過一會兒,原本透明的手腳竟重新變成實體。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似是察覺到我的視線,怪物睜開眼睛,目光在我的手腳上掃過,并未覺得驚訝。
“你給我吃的是什么?”
“還原丹,陰山只是令你暫時擁有實體,這丹藥才會讓你顯形。”
“效果會維持多久?”
“永久。”
“這么神奇?”我驚訝地盯著手臂看了看,那一粒小小的丹藥竟有如此功效。
“你以為那是什么平常的東西?那是我辛苦研究出來的,珍藏千年的寶物。”
我將手腕抬起,送到他嘴邊。
“你的報酬。”
怪物握住我的手腕,眼神卻是看向我的,自陰山出來,他看我的目光就變了,這樣的情況著實反常。
“為什么這么看著我?”我終于忍不住問出心底的疑惑。
“你和畫像中長得一樣。”
“什么?”我云里霧里,沒明白他話中所說的含義,畫像這兩個字按理說不應出現在現代。
他握著我的手腕沒松開,另一只手觸碰到我的臉,手指在我的臉上描繪著,從眉眼到筆尖,最后落在嘴唇,他盯著我的唇看了好一會兒,低下頭來,意識到他要做什么,我伸手擋住他的唇。
“我只答應讓你吸血,不包括別的。”
他愣了好一會兒,慘白的臉上帶著戲謔,隨后手移到我的后腦,將我帶到身前,微彎腰唇湊近我的脖頸。
我渾身警惕起來,僵在原地一動不動,身前是冰冷的胸膛,只是沒了初遇時那種腐朽的氣息,周身散發著淡淡的藥草清香。
預想中的尖牙刺痛血管的情形沒有到來,他的唇落在脖頸上輕輕啃噬,近似親吻。我終于意識到情況的不對,正想推開他,他卻將下巴枕在我的肩膀上,隨后全身的重量落在我身上。
“我舍不得。”
舍不得?他是從墓地里走出的怪物,可以不顧一切吸食人的魂魄,堪稱惡魔,這三個字從他嘴里說出來就好比一個食肉動物忽然說要吃素,不太可能。我忽然想起他剛剛說的那句話:你和畫像中長得一樣。這樣想來,他應該是認識我的。
“為什么?”我試圖推開他,奈何他身如磐石,以我沒有靈力的軀體絲毫無法撼動他,于是只能充當一個人力柱,支撐著他的軀體。
“我曾是你忠實的信徒。”
信徒?眼下的情形有點超出我的理解范圍,正思索之際,一道汽車鳴笛聲響起,感覺到身后有腳步聲靠近。
“主人,我來遲了。”這聲音有點耳熟。
怪物將自身的重量移開,捏著我的手腕往路邊走去。我這才看清來人,是當初他派來找我的那個男人。
那人小跑到車前拉開車門,怪物帶我坐進去,片刻后,車子安穩地開出去。我料想這怪物傷的不輕,否則以他的能力,不需要借助別人的力量。我與怪物并排而坐,眼角的余光打量著他。
“有什么問題盡管問。”
怪物盡管虛弱,卻難得的一本正經。我恍然想起在陰山時,他還沒有這樣,難道那時候是裝的不成?
“你認識我?我是指眼下的這副軀體。”
“軀體?”怪物搖搖頭,方才道:“這是你本來的面貌。”
他將我的手拉到自己的掌心,指節分明又冰涼的手指在我的手心捏了捏,仿佛情人之間的小動作。我心有不適正欲將手抽回,又被他握了回去。
“你是青禪,曾經至高無上的藥神,擁有治愈一切的能力。”
藥神?我不是藥神,以現在的狀態來看,我充其量不過是個藥引子。但縱使他虛弱到糊涂了,玄岸也不至于跟著一起糊涂,我姑且信了他的鬼話,繼續問道:“那玄岸呢?我與他是什么關系?你在這其中又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我還記得玄岸說過阿禪是他的妻子,若真如此,這怪物難不成插足了他們的婚姻?呸呸呸,我搖搖頭,怪自己狗血八卦看得太多。
“他?哼。”怪我似乎對玄岸很不滿,一臉的鄙夷,隨后才道:“他原本是掌管這世間秩序的神,你……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你消散后,他為愛墮落,自愿墜入忘川,他的靈力原本是光明屬性,但在那地下經過幾千年的侵蝕之后,已經變了質,很快就會變成墮神。”
怪物的這句話信息含量有點大,玄岸說阿禪是他的妻子,怪物卻說是未過門的,還有玄岸可能會成為墮神,這……我不敢繼續想下去。
“這么說,是個癡情的人。”能為心愛之人做到這個地步,當真不易。
“你這么認為?如果他當初盡全力你周全,你也不至于落到魂魄散盡的下場。”怪物的語氣似是在責備。
我斜睨了他一眼,好奇道:“你又是誰?”
一直以來,我只把他當作吸我血的怪物,一個可怕的存在,可眼下,他的壞似是相對的,我也從沒追溯過他的來源。
“我是嵇淵。”
嵇淵?那個面館老板娘曾提過他,聽說活了一百八十歲。我仔細打量他,他的生理年齡不超過三十歲。
“是那個活了一百八十歲的嵇淵?”
“那不過是謠傳,我二十八歲就死了,只是以另一種方式達到了永生,如果不算墓中的那段時間,我大概已經存在一千八百多年了。”
“既然已經永生,為什么還會被封印在墓里?”我心生疑惑。
“還不是因為玄岸,可惜他竟然把這件事忘了。”提起玄岸,嵇淵總帶有一種說不出的敵意,或許不僅僅是被他封印這么簡單。
“你不是挺厲害的,能打得過他。”我故作玩笑道。
“哼,那是因為他后來在忘川久了,靈力被侵蝕,自身都難保了。”
我又想起怪物說的墮神,若真如此,經過陰山一行,玄岸必定會遭受重創。
“你在擔心他?”見我不語,嵇淵的眼神落在我身上。
“若按你這么說,我是他未過門的妻子,擔心也是正常。”更何況陰山一行,也有我的原因。
手腕一痛,嵇淵握著我的手緊了幾分,他微靠近些,另一只手攬住我的脖子帶到身前,湊到我耳邊壓著聲音道:“別忘了我們的協議,你現在屬于我。”
他說罷,湊到我的頸部狠咬下去,刺痛傳來,我沒有推開他,這是我欠他的。
“有一點你要記得,我們的協議中只包括我的血,不包括別的。”
嵇淵似是被我的話激怒了,原本抓著我手腕的手移到腰部,手腕微一用力將我帶到他的腿上,我手撐在他胸前試圖將他推開,并沒有成功,他吸血的唇反而加重力氣。
開車的那個人仿佛被結界隔開了,并沒有注意到后排的舉動。感覺傷口處酥酥麻麻的,體內的力量開始流失,我靠在他的肩頭,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