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文章與鐵石頭、柳麒麟兩人分別不過兩三天，卻像分別了許久，如今在見面反倒親密許多。

　　鐵石頭把著牛文章的胳膊，兩人肩并肩的往前走，各自都洋溢著笑臉，那股開心勁就別提了。

　　“牛兄弟，這幾天你咋過的，沒吃苦吧？自從麒麟說朱五七殺人害命，我這個心就沒放下過。

　　如今你來了，可算是好了，咱們弟兄三個又聚首，你跟我來，麒麟也在里間院里。

　　這次你可得好好謝他，多虧了他，才有我師傅千里來救難。”鐵石頭一如往常，他是一路說的暢快，一邊帶著牛文章往里走。

　　“師傅？石頭哥兒，幾時拜的師傅？是何門戶傳承啊？”牛文章聽到師傅一詞，不由地打斷鐵石頭的話。

　　這拜師學藝好比女子嫁人，若是師傅有真本事的，自然是幸福快樂，從此吃喝不愁。

　　若是所托非人，就免不了磕磕絆絆，乃至是身陷囹圄，好不好一條小命都要搭進去。

　　“瞧把你給急的，放心吧，我師傅你也聽說過，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津門大俠。”鐵石頭是滿臉的自豪，說不出的歡喜。

　　“牛兄弟回來了，我說石頭，咱能不能不吹牛，黃叔叔幾時說收你了？”柳麒麟不忘刺撓鐵石頭兩句。

　　他照舊一身白衣白袍，雙手端一支八尺長的花槍，上身紋絲不動，腳下踱步來回轉圈。

　　牛文章好歹剛讀過六合槍譜，不明白練的門道，也能猜個四五分，知道這必定是一種槍樁。

　　這練武打拳都有拳架子，使兵器的也有樁功，像牛文章看的槍譜，練的是三路六式的六合樁。

　　牛文章結合六合樁的訣竅，對照柳麒麟的步伐動作，心里透亮了幾分，對槍法也活泛了起來。

　　“牛兄弟，你這可是當面偷師，這可犯武道的忌諱，既然你想學，你也帶著槍呢，不如就搭把手，咱們抻練抻練吧。”柳麒麟橫眉一挑，手中的花槍持在手中。

　　牛文章被柳麒麟給唬一跳，他只跟多羅寺老和尚學過七鏜拳，并不通武道規矩。

　　就見柳麒麟一抖槍桿，花槍頭直沖面門，牛文章不是經年練槍的，根本沒反應過來，急忙忙后退。

　　“麒麟，我剛才也是無心的，我可沒練過槍，你就饒了我吧。”牛文章跳著腳的求饒。

　　柳麒麟也是見獵心喜，早知道牛文章會一路拳法，剛才進門見他提桿槍，還明目張膽的偷師，哪能三兩句就繞了他。

　　“少說廢話，看槍”柳麒麟使槍如鞭，直揮斜甩而來。

　　他學的是梨園行花槍，槍法不重殺伐，講究個美輪美奐，槍桿軟如繩鞭，使起來槍頭抖如花開。

　　牛文章只得拿槍去擋，他沒練過槍法，只粗看過槍譜，好在他有拳法的底子，懂的腰馬合一的功夫。

　　他也不敢進攻，一心只想著應對，比照著六合槍樁的要訣，左擋右攔勉力苦支撐，才抵的住穿花蝴蝶般的花槍。

　　好在六合槍樁防御很強，槍法依三才六合之法，分三路六招之相，無論是上中下，還是前后、左右，都防的密不透風、水潑不進。

　　柳麒麟一眼認出六合槍法，這六合槍是有名的殺槍，他是見之欣喜，把一條花槍耍起來，是出如動蛇、抖如穿花。

　　“你這架子開的太大，力都使老了，招式之間破綻太顯眼。”柳麒麟邊使槍邊指點不足。

　　這花槍像是長了眼，專打牛文章招式銜接，卡在節骨眼上無法招架，一股氣憋在心里，堵的他胸口痛，別提有多憋屈了。

　　牛文章咬著牙又硬扛著十幾回合，只打的他雙膀生疼、眼冒真火，止不住的氣血翻騰。

　　柳麒麟一個翻挑，花槍抵住長槍的攻勢，杏目圓睜自帶一股英氣。

　　“感覺怎么樣，有沒有找到手感？”柳麒麟收起花槍問道。

　　“有個屁的手感，氣也要氣死了，回回都打在節骨眼上。”牛文章沒好氣的嚷道。

　　他現在一肚子怒火，氣的胸口疼，哪有心思考慮槍法，對于修行武道他從來不熱切。

　　“哼，好心當成驢肝肺。”柳麒麟翻了個白眼，心里清楚剛才壓著打，斗出了真火來。

　　一旁的鐵石頭看的清楚，柳麒麟這人就是面冷心熱，指點槍法惹急了牛文章。

　　“牛兄弟別生氣，老柳這個人啊，好話不能好好說，看看你辦的這叫啥事。

　　不是我說你，都是自家兄弟，互通有無怎么能叫偷師。

　　誆牛兄弟這老實人，你要真想比武，俺的水云錘也可比劃兩下。”鐵石頭兩頭說和，不傷三人的和氣。

　　柳麒麟也不反駁，他是自知理虧，心里也帶幾分歉意，襯著一身白衣更顯孤傲不群。

　　“牛兄弟別惱啊，咱家給你出氣。”鐵石頭言罷，從地上拿起一對錘作勢要打。

　　“你別作怪逗樂了，你才學幾天功夫，就想打的過麒麟。

　　我不是那小肚雞腸的人，就是被他壓著打太氣人。”牛文章忙著攔住鐵石頭。

　　他是被氣的郁悶難受，倒不是動了真怒，被鐵石頭這一手逗樂了，也不覺得氣惱了。

　　“牛兄弟這可就小瞧人了，你跟麒麟比試，那是以短擊長，自討苦吃。

　　咱這可是以長擊短，沒聽過一力降十會嗎，縱使花槍耍的在溜，跟這鐵錘相比，天生就欠點火候。”鐵石頭得意的笑說。

　　牛文章被說的一愣，瞬間回顧了使錘的，發現還真是這個道理，使錘的大都是奔著萬人敵去的。

　　“姓鐵的，你是說便宜話沒夠，不就是被黃叔父點撥了幾句，這還沒收徒弟呢。

　　四十二路水錘、三十六路云錘，你那個練好了？等過幾天叔父回來，看你怎么交代的。

　　牛兄弟別聽他吹噓，這使錘的大都狗膽包天，大都是無知莽夫，不比咱們使槍的聰明。”柳麒麟擠兌照舊是一把好手。

　　鐵石頭被擠兌的就像斗敗的公雞，拎著兩把鐵錘垂頭喪氣，直把牛文章看樂了。

　　“麒麟，你這人就是屬蛤蟆的，就剩一張嘴了。”鐵石頭氣鼓鼓的提著錘走了。

　　他自小跟父親打鐵，練的一身蠻力，前些日子被黃病虎指點，傳了一套水云錘法。

　　柳麒麟讓他多加練習，爭取早日領悟其中訣竅，這水云錘是燕青拳外門錘法，黃病虎能傳授給他，必定有意收他為徒。

　　“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麒麟你就不能好好說話，一張嘴就是刻薄。

　　要我說，早晚有一天，你的吃虧在這張嘴上，咱就不能好好說話嗎？”牛文章幫著鐵石頭說。

　　“俗話說，一個好漢三個幫，一個籬笆三個樁。

　　你倆能這么說，就知道，萬一那天我在落難了，也不至于沒有人搭救。”柳麒麟笑嘻嘻的，一反平時冷冰冰的模樣。

　　“哼，你就是賴皮，想也別想，沒人會幫你個刻薄鬼的。”牛文章學著柳麒麟說話的腔調。

　　話說完兩人相視一笑，都認不住笑出了聲，頗有狐朋狗友的意味，心情一下子放松了好多。

　　“怎么就你一個人回來了？不是說還有一位彩行的大哥嗎？”柳麒麟也不在冷臉端架子，反倒熱切詢問。

　　“你是說王五哥吧，本來我們一塊來的，還沒進門，就被石頭哥扯過來了。”牛文章隨口說著。

　　他一邊閑聊一邊看鐵石頭練功，兩把金瓜大錘舞成一團，奇妙的是不走漏一點風聲，可謂是寂靜無聲。

　　“這是三十六路云錘，最是輕巧、無當，與你使得六合大槍正好相反。

　　還沒問你呢，這才分別幾天啊，怎么就學了殺槍？你知不知道其中的厲害關系？”柳麒麟說到最后，眼神透露出幾分關切。

　　在百兵之中，長槍殺性最強，槍法往往自帶殺戮，槍道也因沾染太多血腥，被稱作不祥兇兵。

　　像六合大槍就是赫赫有名的殺槍，大都要借國運修行，以免被槍法中的殺意奪了意志，或者學刀法劍道那樣，奉行仁義以化解兇戾。

　　“殺槍？厲害關系？莫非其中有什么隱情？”牛文章不解的問道。

　　“看來你還真不知道，這六合大槍，乃是戰場廝殺伐的殺道槍法，大凡修行這類槍法的，都要投身行伍，借國運鎮壓己身。

　　為的就是不被殺道侵害太深，以免淪為殺道傀儡，變成只知殺戮的怪物。

　　你學槍的時候，沒人告訴你這些嗎？這不是成心害人嗎？”柳麒麟說到最后，已經帶了幾分怒氣。

　　牛文章有些啞然，他還真不知道這事，畢竟他是看槍譜學的，還從沒有練習過一天槍法呢。

　　“不能吧，麒麟，你幫我看看，我是偶得了一本槍譜，一天槍訣都沒練過呢，我是真不懂這里面的門道。”牛文章說話間把槍譜拿出來。

　　這經卷紅皮黑字，之前不覺得什么，這會在看如血干透的煞紅，透著股妖異、血腥。

　　柳麒麟接過來粗粗看罷，心跳如脫兔，止不住的顫抖，對照書名、與尾頁的落款，不由地感嘆。

　　“不知道你可曾聽聞過，龍漢年間有位大將軍，百戰百勝用兵如神，卻英年早逝。”柳麒麟把槍譜遞回牛文章手中，半是感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