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畢，阿錚一直專注地看著我，眼中千般蜜意、萬般柔情。而我只有寒意，從頭到腳將我籠罩。我側身閉目假寐，心里想著：剛才是怎么了？我怎么可以做下這樣的事情？以后怎么有臉見人？害怕、驚恐、焦慮……
“夭夭，別怕，后日就納彩了，不會有事的。”阿錚在我耳邊輕聲細語，然后將我抱入懷中。
他的身體溫暖而結實，我略微安心。是的，后日就納彩，然后盡快成親，不會有人知道今晚的事情。
一只手輕輕拂過我的眼簾，阿錚道：“夭夭，怎么哭了？是，是我剛才弄疼你了？”
我又羞又氣，更加恨自己，眼淚越流越多。
阿錚輕嘆，“是我的錯，夭夭。”
我哭道：“和你不相干，是我，我……”
阿錚道：“夭夭，你有什么錯，不過是著了道，吃下什么不該吃的東西。”
那杯琥珀色的十香酒、王十三的道歉、武五娘的好意、驟然爆發的渾身不適、突然竄出來的醉漢……我驚道：“我，我被下了什么毒藥？我怎么不知道？解藥在哪？王十三，她為什么要和武五娘害我？”
阿錚道：“別怕，不過是青樓里慣用的春藥。”
春藥這東西我聽說過，只是覺得一不能救人，二不能傷人性命，就從來沒去注意。不曾想，我就是被這不曾注意的東西給坑了，陰溝里翻船的滋味實在不好受。我道：“我喝下十香酒之后感到不適，這酒是王十三和武五娘給我賠罪的，她們為什么要害我？為什么要用這種下作的藥物來害我？”
阿錚道：“王十三其人，咱們早就在阿衍的府中隔墻看得清清楚楚，武五娘仗著武貴妃在宮里得寵，驕縱跋扈；這兩個都是睚眥必報的人。先前那個醉漢，就是武五娘的哥哥，在王相家里殺了他，肯定會被發現。所以，咱們只能以后再找機會報仇。”
我想了想，道：“我記得那個醉漢一見我，就說了一句：‘果然生的不錯！’顯然是有人教唆他攔我的，只是不知道這背后的人是誰，這么說來是武五娘？”
阿錚恨聲道：“不管是誰，我都要把這人揪出來，以牙還牙！”
阿錚不會丟下我的，我應該慶幸今晚出來的時候，正好有阿錚在，可心里為什么還是那么害怕呢？我轉身抱住他的腰，把頭埋在他的胸膛間，“阿錚。”他的心跳就在耳邊，他說的話，我自然是信的。
天色微明的時候，我猛然驚醒，昨夜的事情歷歷在目，擔憂再次浮上心頭。
“夭夭，再睡會兒？”阿錚道。
我有些不敢看他的臉，垂著眼睛正好看見床前他的一雙官靴和袍子的下擺，“阿錚，這么早就起來，今日上朝？”
阿錚柔聲道：“不是。我給你燉了補藥，既然你醒了，就趁熱喝下吧。”
我抬頭，看見阿錚清澈的眼眸中似有涓涓溪水緩緩流過，不禁面頰發燙。無論發生什么，阿錚都不會看輕我吧。逃往碶丹的時候，我那么麻煩，他不是也沒丟下我嗎？我還擔心什么！“好。”
阿錚在藥碗里舀了一匙藥汁，吹了吹，小心送到我口邊。氣味甘，果然是補藥。我張口含住，照習慣細細分辨配方，然后徐徐咽下。心中微驚，怎么會是？我對阿錚含笑道：“你有事就去忙，我自己喝就好。”
阿錚猶豫道：“沒事，我喂你喝完再走。”
我盡量笑得更甜，“來日方長，阿錚，你去忙。”
阿錚遲疑道：“也好，那我早去早回。”
接過藥碗，我心中一痛，“嗯，我等你。”
阿錚離開，臨走前如昔日一樣對我莞爾一笑。若是從前，我心里定是甜到找不著北，可現在我心里一陣陣發涼，一直涼到指尖。閉目仔細聞了聞藥汁，入口在舌間慢慢體味，淚水如珠，滴落在藥碗里。
為什么要這樣？他一定是不愿娶我，才在這補藥里下了防止有孕的東西！不會的，他不喜歡我，又何必與我發生昨夜羞人的事情？何況那么多年，他一直口口聲聲要娶我！那么這藥還有誰會下？王十三、武五娘、上官嘉、圣武帝……不可能，這里是端木家舊宅，主人只有一個上官錚。我在騙自己，這多可笑！
再糟糕又怎樣，難不成我要在這里躲一輩子？我穿上昨夜的衣服，草草梳了個發髻，推門出去。
“夫人起來了？”舊宅婢女放下掃帚，喜氣洋洋地過來行了個禮。
夫人？意識到說的就是我，我鎮定道：“嗯，我回家一趟，待會兒過來。”
婢女猶豫道：“可是——”
我道：“七郎給我準備了衣物，可他是個男子，終究不明白女子有哪些不便。”
婢女笑起來，給我引路。
一出門，便看見在馬車旁等候的承影。承影神色凝重，似乎有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
我吩咐道：“去公主府看看。”
公主府內已經修繕一新，空氣里飄著嶄新的油漆味，我和承影走向后院空曠的地方說話。
承影道：“顧娘子身體不適嗎？”
我道：“昨天著了道，這個以后再說。”
承影道：“宮里有消息，王家、武家要與上官家聯姻。”
心臟驟然狂跳。怪不得昨日那兩人聯手，原來如此！我仍然想證實：“消息可靠嗎？”
“雖說花錢買的，但應該可靠。”
一夜沒怎么休息，眼前景象模糊，我扶住承影。“派人跟著上官七，小心，別讓他發現。”
承影驚道：“顧娘子真的沒事？上官七郎是我們的人，為何要派人跟蹤？”
心里凄惶，我不知如何作答。
承影忽然想明白了，“是，屬下這就派人去跟。但是顧娘子還是先回去歇歇吧。”
這個時候可不能倒下，我點頭。
我回家換了身平常的布衣布裙，悄然住進光德坊的一家客棧。躺在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腦子里翻滾著阿錚對我說過的話，為我做過的事。更加疲乏，我摸了摸懷中迷香，或許這個東西能讓我的腦袋安寧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