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好天氣！

　　我問：“消息可靠嗎？”

　　純鈞道：“應是可靠的?！?p>　　我疑惑道：“那為什么今天走的線路不對？”

　　純鈞道：“難道——，之前我們猜錯了？”

　　“再探！”我下令。

　　須臾，探子來報：“王相往皇城方向去了。”

　　我問：“上官備呢？”

　　探子報：“帶了幾名隨從往東城門方向去?！?p>　　困惑地思索片刻，我大驚，難道——

　　純鈞道：“不會吧，德宗待他不薄，再說反過又反，有何面目見世人？”

　　純鈞也與我想到一塊，我更是謹慎，吩咐：“不可大意！叫人跟著，有異動立刻來報。”

　　微風掠過，馮翰驟然站在我面前。他沒有行禮，匆匆忙忙道：“門主，東城門開了……涌入不少人馬?！?p>　　按計劃今夜刺殺王相，馮翰不聽命令，我嚴厲道：“你剛才去了東城門？我怎么吩咐你的！”

　　馮翰更加慌亂：“屬下沒有到城門，只是在媚香樓屋頂看見的，趕緊過來報告。那些人馬身穿甲胄，簇擁著一輛馬車，遇到巡夜的金吾衛也不出示腰牌，一言不發直接殺死?！?p>　　平康坊距離東城門最近的一坊，媚香樓是平康坊里最高的一幢房子，以馮翰現在的眼力斷斷不會看錯。

　　可是，怎么會……東城門守將姓范，他居然違令開門！心中一驚，我急速下令：“快！這里所有的人全部隨我去太極宮！”

　　心中焦急，我伏在馮翰的背上，耳邊風聲呼呼作響，偶爾聽見幾聲兵器鏗鏘聲響以及慘叫。遲了，嘩變的叛軍已經在一路殺死巡夜的金吾衛。

　　宗政衍狡猾如狐，當真一點不曾察覺要發生宮變？

　　我要不要救他？

　　他登基后，也沒念著在遼國的的時候我的幫助，給我個大大的賞賜，我想我犯不著以身犯險去救他。

　　任誰當皇帝，又能把我至樂門如何？

　　袖手旁觀的念頭匆匆而過，不知為何忽然想起第一次看見武德殿外看見宗政衍身著紗袍的樣子：繃著小臉，狐貍似的眼睛流露狡黠笑意。他背著雙手，吩咐身邊的小太監：“拿支參給她?！?p>　　心里忽地不安，我猶豫起來。其實以今日我帶的至樂門頂級殺手，救他這條小命也算不上多大的難事……要不，就當這輩子最后一次還他的恩情？

　　還沒來得及想清楚，馮翰已經背著我進了皇城內太極宮，此時夜深，四下寂靜，只聞清風吹動檐下燈籠發出輕微的聲響。

　　片刻后我坐在立政殿房梁上，雙手死死抓著馮翰的衣裳。

　　腳下傳來宗政衍警覺的聲音：“什么人？”

　　被發現了？我渾身一顫，看向馮翰。

　　馮翰給我一個鎮定的眼神。

　　內侍關上窗，“官家，今夜風大，吹開了窗戶?！?p>　　其實那窗戶是我和馮翰進來時打開的，急著隱身，沒時間關上。

　　龍床上的帳子被揭開，露出宗政衍難得一見的憂郁臉。他嘆息道：“睡不著，鄭成，給我拿衣裳?！?p>　　鄭成掛好帳鉤，拿了衣服披在宗政衍肩上，道：“官家，要不要請貴妃……”

　　宗政衍神色一凜，“不可！她一個外族女子，身居貴妃之位已經遭人嫉恨了。”

　　下面主仆二人提起獨活氏，我不禁擔憂：獨活氏孤身嫁到千里之外，朝中也沒有什么依仗，萬一將來的皇后看她這個原配不順眼怎么辦？

　　鄭成道：“王婕妤早晚會有身孕，到時候——”

　　宗政衍苦笑，“到時候就是我去見阿娘的日子咯。”

　　原來他知道自己有性命之憂，想來也是有對策的，我暗暗松口氣。這時，外面忽然嘈雜，有內侍高聲叫道：“太后娘娘駕到——”

　　王太后？半夜三更跑到皇帝寢宮，不用想就知道是為了什么，真是著急。我忍不住好笑，又感嘆王家真是厲害，宮里宮外到處有內應，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這個皇帝不如王相自己做算了！

　　門被人打開，昔日的王皇后高傲地走了進來。

　　宗政衍神色沉重地系好衣帶，然后換作一副恭敬的樣子走出寢室。

　　趁著下面混亂，馮翰帶著我轉移到外間房梁上坐定。

　　宗政衍道：“母后這么晚過來，有事？”語調親切，把個母慈子孝演得十足。

　　王皇后得意地笑起來，在鋪著黃色龍紋織錦軟墊的寬大椅子上坐定，道：“很快你就知道了。”

　　嘈雜聲再次響起，還夾雜著慘呼和腳步聲向立政殿逼近。

　　宗政衍臉色變白，冷哼道：“王家太貪心了！”直身而立，不再扮演孝順兒子。

　　王太后含笑咬牙道：“本宮雖然沒有生下一男半女，但怎么也不能讓丁賤人生的賤種做皇帝！”

　　宗政衍道：“可惜四皇兄在荒蠻之地，根本過不來?！?p>　　王皇后笑起來，道：“你四皇兄年紀大了，肯定有自己的主意，本宮不喜歡。本宮想來想去，覺得還是做太皇太后好?！?p>　　宗政衍愣住，然后笑起來，“朕那幾個庶子，生母地位卑賤，太后不是最注重血統的嗎？難道說，太后打算派人去把四哥的長子接過來？”

　　王皇后撲哧一笑，得意地睨著宗政衍，“你還不知道吧，武美人有孕已經五個月了?！?p>　　宗政衍呆了一下，似乎在想什么。

　　“也是，你日夜防著王婕妤，寶貝獨活氏，哪還有力氣看武美人的肚子?！?p>　　宗政衍微微垂頭，一言不發。

　　鎧甲與兵器碰撞聲、腳步聲就在門外，門被打開，幾個將領打扮的男子闖進來，對王太后跪拜行禮，我認出為首的正是上官備和上官釗。

　　上官備道：“太后，外面一切順利，圣人已在宮中。”

　　王太后向上官備微微探出身子，道：“王相何在？”

　　上官備道：“回稟太后，王相一路陪伴圣駕?！?p>　　王皇后興奮地一拍椅子上的龍頭把手，站起身道：“好！”

　　話音未落，外面此起彼伏地高呼：“陛下萬歲萬萬歲！”

　　宗政衍癱坐在地，身邊只有先前那個內侍鄭成在簌簌發抖。

　　王皇后走向門口，與眾人恭迎圣武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