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神看著面前完全陌生的環境,心中莫名,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這里沒有秀才的身影,也完全沒有那他的氣息!這又是什么法術?”
泥神心中暗自尋思。
它當然沒有聽過星光,也不知道億兆單位,自然也無法理解,自己突然出現在完全陌生的環境是何道理。
只當是什么了不得的法術!
斗法,斗法!
總有面對面,才能相斗,現在連面都見不到,如何相斗呢?
泥神雖然有萬般術法,但一時又奈何不得王青山。
那硬剛蛟龍,并一劍傷它的人,只怕片刻后就會來到劍河,如何不令它著急!
識海內,王青山與泥神的斗法,也只發生片刻間。
識海外,泥神右足抬起的動作僵在原地,久久還沒有落下。
頭上戴著黑色的幞頭,臉型方正,穿了件灰色粗布麻衣的人影,突然出現在泥神的身旁。
來人正是范教諭。
他望著此前蛟龍消失的蟲洞方向,一言不發。
良久,范教諭總算看了僵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王青山一眼。
薄薄的唇,抿作一線,眼內閃過復雜莫名之意。
猶記得:
當日江州城內,遇到對方時,適逢魔教有人作亂,欲奪城中百姓生機修煉。
今日劍河水畔,再有蛟龍脫困,遁出北蠻,不知將來又會生出何等滔天禍事!
“這豎子是什么命格,為何總能被他碰上禍事?”
雖然圣人云:子不語怪力亂神。
但他再看到王青山時,總是忍不住往那方面想。
當然也有過將對方人道毀滅的念頭,但又瞬間被他理智所壓下。
如此,心頭盤旋反復,范教諭終于發現了王青山的異常。
范教諭眉頭微蹙,思量后,還是伸出右指停在僵住一旁,一動不動的王青山額頭上。
下一刻,一幅畫面映入出現在他腦海,如同親眼所見。
他看到一具殘缺的魂魄光點,光點上隱隱有檀香的氣息。
此刻,它好似迷途的糕羊,在原地急地團團打轉。
它有時橫沖直撞,有時又繞圈旋轉。
如此看來,倒象是被困于幻境之中般。
就算見多識廣的范教諭,也從來沒見過,有人在識海中布置幻境困人。
簡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當范教諭的目光落在殘魂時,那殘魂似有感應,也向這邊望來。
范教諭將目光再移向距殘魂約寸許遠,那里也有一具魂魄光點。
范教諭感知到他的氣息,略有疑惑。
——這具魂魄上,有一種陌生的氣息!!!
范教諭開口問道:“你是誰?”
王青山正與泥神斗法,突聽到一聲喝問在耳邊炸響,當即分辨出這正是范教諭的口音,心下大喜:“天不亡我啊,用老家話說,這叫大難不死,必有厚福。”
王青山不敢怠慢,不管對方看得到還是看不到,當即先躬身行了一學子禮,回答道:“學生乃龍城縣治下王青山,見過教諭。”
范教諭當然知道,這具身體的原主,就叫王青山。
但這具魂魄,真是王青山的?
正所謂:飛鴻踏雪,雪泥留爪;大雁南飛,雁過留聲。
當你投影于世間,世間的影子必然也會投影進你心間。
世間一切都是相互的。
就像生于山野、長于山野的狼孩;與出生、成長于人世的孩童,他們的心性,必然截然不同。
他們是如此的不同,這是因為環境投影在他們心湖,而產生各不相同的差異。
——這叫心湖異象。
但看王青山的心湖,卻沒有被這世間投下多少陰影。
——范教諭迷惑了。
但這些,王青山全都不知。
他此時還處在即將得救的興奮中,對范教諭發出求救請求,說道:“學生識海中,尚有一惡鬼侵襲,日夜欲要奪舍我的身軀,還望教諭搭救一二,學生銘感不盡!”
范教諭又復將目光落在那具殘魂光點上。
泥神再次感知到目光投來,心中凜然。
此時,它已經隱約明白,那把鐵劍的主人,也就是王青山的底牌,
來了!!!
范教諭早就感知到對方的檀香味,心中嘆息:
再次確認,王青山的命格,多半就是災星降世。
如今這世間,神鬼道已經消失幾千年了。
如若王青山不是災星,如何就碰到神鬼之道,再現世間,而又被它纏上!
“神鬼一道,與世間互不相侵。何故行陰詭謀算,奪他人軀體?”,范教諭向泥神開口斥喝道。
遠古時代,神鬼道曾經多次因故,行奪舍之事,搶他人身軀行走世間。
從而引發人族與神鬼道互為攻伐,甚至后來引起人族圣人的目光,與神鬼道的強者做了一場,這才罷了。
此后,神鬼道多半不會奪取人族身軀,行事也不擬從前張狂跋扈。
而人類修行者,只要發現此類事故,盡誅不赦,而對方強者也說不得什么。
但自五千年前,世間遭逢大變,神鬼道也如同人類強者,一同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了。
隨著時間日久,人類對神鬼道的仄惡,也不再擬當年。
時間,似乎真的抹平了雙方間的敵意。
當今修行界,很多人可能連神鬼道都沒聽過的,也大有人在。
只有像范教諭這種性格古板,唯認死理的人,才會對神鬼道不假辭色,張口斥喝。
泥神作泣涕狀,回答道:“妾身法像,被這惡秀才拆毀,添做薪柴,盡數焚燼。
如今,賤妾隨風飄零,無所依托,幾百年香火功德,也一朝散盡,如何叫賤妾不傷心……”
范教諭眼中沒有絲毫情緒起伏,等泥神說完,平靜回道:“無論如何,結果是你逾越了人族與神鬼道當年曾經互不相侵的約定,當誅!”
泥神聽了范教諭的回答,心中又氣又恨。
都是過去千年的約定,早就被人族自己掃進垃圾堆中,怎么還有老古董在堅守曾經的約定!
這種人不是應該要被埋進枯井,被腐泥爛葉掩蓋,怎么還在世間晃蕩?
它雖然修成神鬼道晚,但不代表它不知道當年人族的行事準則。
當年人類修行者,可是絲毫不賣神鬼道的面子。
只怕今日,自己就要折在這老古董手里。
念及此,自然對造成這一切的王青山憤恨,但眼前又看不到他的魂影。
泥神的殘魂正咬牙尋思脫身之策,還來不及開口,一道劍影有如天威,向它當空劈落。
在這道劍影下,泥神此時宛若車輪下的螞蟻,又如炮膛前的塵埃。
一瞬間,泥神就知道,自己根本無法對抗這道有如天威的劍影,下一刻就會被劈作兩半,徹底消失于這世間。
泥神閉眼,但更多的是不甘,于是,它決定,死前拉一個墊背。
拉范教諭墊背,它當然沒這個能力,畢竟它不是對方一合之力。
剩下的,當然只有王青山。雖然看不見到對方,但若只是拉他陪葬,同歸于盡,還是能做到的。
泥神也是發狠,當即雙手結印,心中默念咒語,一道火苗自它殘魂中焚起,如同線香在燃燒。
同時,范教諭的劍影落下,泥神殘魂轉瞬化做塵埃,消失不見。
在泥神消失的一瞬間,王青山就感知到,禁錮法力的消失。
自己重獲自由了,王青山大喜。
果然,自己賭對了。
王青山急忙回過神,重新獲得了自己身軀的控制權。
急忙睜開雙眼,看到范教諭收回右手的動作,王青山正欲感謝對方救援情誼,突然感知到不對。
再一怔,發現自己體內水份正快速流逝消失,雙手皮膚慢慢皺起、蒼老,再生出老年斑,面上的皮膚也明顯感覺到漸漸松馳。
范教諭眼睜睜地看著,眼前少年快速變得蒼老,只呼吸間,對方就從一名少年,兌變成一名中年,而后時間仍作用在他身上,又從中年轉為老年。
似乎轉眼間,對方就經歷了幾十個春秋。
曾經的少年,耄耋老矣。
時間,從他身上悄然洗涮而過。
范教諭本還想審問對方,是何來歷。
誰能想到,一念間,王青山已是華發橫生,真正是朝如青絲暮成雪。
范教諭心中凜然,知道出手的慢了,對方只怕轉眼就會化作枯骨。
這明顯是中了神鬼道的詛咒,他也沒辦法破解。
畢竟,術有專攻,范教諭對詛咒術知之甚淺。
他只會儒門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