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巨人的花園
斧之驅逐者盔甲的光芒閃爍得異常刺眼。
艷陽如火,此刻空氣中卻彌漫著讓人膽顫的寒意。
尸體上、石塊上、斷壁殘垣上、河流里…斧之驅逐者的鐵蹄覆壓無邊土地,烏泱泱一片,形成一道天幕。那一把把直指天空、整齊劃一槍刃,還有那回蕩著魔法氣息的盔甲長城,讓人看一眼,便肝膽俱裂,生不出絲毫戰意。
斧之驅逐者們站得筆直,仿佛他們在共享一個大腦。過了片刻,他們抬起頭,看向剛剛攻下的高臺。
一個渾身是血、骨頭盡皆變形、不知死活的人,被一只手從高臺內拖了出來,凌空拽起,懸在高臺邊緣。
“看見了嗎…”易會笑了笑,手上更加地用力,“公主殿下?”
“咔…”手里握著的腦袋,隱約發出骨頭破裂的脆響。
“就這還敢戍邊架空軍權?”易會搖了搖頭,“毀了你扶大廈于將傾的宏偉目標…我好像得說聲對不起。那些被我的軍隊活活踩死的士兵,死之前還喊著你的名字呢…”
“如果你能翻盤登基…”易會笑了笑,“當真可以算是個明君了。到時候,我會在史書上,狠狠地夸贊一番你和我殊死搏斗的英勇事跡。我保證,貝蘭提克公主在敵人手上沒撐過一招的事,我會只字不提。另外…你知道嗎,你的哥哥,那個愚蠢的家伙,他竟然和我簽了條約,他…和我合作,把一個以毀滅貝蘭提克公國為目標的惡魔請到你們家的花園喝茶,竟然只是為了確保清零她妹妹翻盤的希望!”
微微張開的指縫里,一只眼睛猛地睜開。
“想想吧…”易會有些陶醉,“下次,我的軍隊踏平的地方,就是你們國都的城池,被我從高臺扔下去的,也許是你的父王,也許是你的母后。而這一切的促成者,竟然是他們心愛的兒子…”
易會笑嘻嘻地看著被自己單手提住的貝蘭提克帝國的公主,“放心,我會保全你家族的血脈,我會…留住你哥哥…”
“誰讓他…這么傻呢!”易會仰天大笑。
“你會…”可憐的貝蘭提克公主,早已放棄了抵抗。但易會說的話,猶如惡魔的低語,在她耳邊炸開。
“哦?”易會把她的腦袋拽到耳邊,作側耳傾聽狀,“看起來,過大的實力差距,反而讓我們的公主大人看不清現實了啊…”
“…”過了許久,貝蘭提克公主嘶啞道:“殺了我…”
“哈哈哈哈…”易會臉上的笑容有些猙獰,“我當然會殺你,我會把你們人類全部殺光,一個不留,直至這個愚蠢的宇宙終結…”
說道“終結”二字時,易會一頓,另一只手摸了摸后腦勺,就像被老師抽腦袋的小學生一樣不滿地嘟囔了幾句。
“你是不是覺得…你們的軍隊一定能擋住我,什么教團,什么裁決之刃,什么七法神,一定能攔住我,對嗎?”
易會在貝蘭提克公主耳邊輕聲道:“只可惜,你看不到貝蘭提克在火焰里坍塌的場景了。啊,也未必…”
易會笑吟吟地說:“等我成為死靈法師,你沒準還能和你的貝蘭提克團圓。”
易會臉上的表情漸漸消失,他松開手,萬人敬仰、擁護的貝蘭提克公主就像一塊小石子一般,落了下去。
支離破碎的尸體,疾速墜落,被斧之驅逐者的槍刃刺穿,鮮血順著槍把滴落。
易會轉過身,看向遠方,貝蘭提克公國若隱若現的輪廓,面無表情。
“這種好事,為什么當初不早點告訴我?”
“我說過,到時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
陽光靜悄悄地照進來,林間泛起的霧氣開始退去。高度、粗細都比地球原石叢林樹木多出十幾倍的巨木上,陸陸續續地開始有動物們跑出來,寄生在樹干表面的植株也伸展著他們的觸須。
一只籃球大小、背生六個金色斑紋的瓢蟲慢悠悠地飛了過來,降落在樹梢上。它甩了甩羽翼,背上的六個斑紋里噴出一陣火陣花,在空中閃爍了一陣,又沒了動靜,大概是在排宿便。
瓢蟲滿意地抖抖肥大的身子,掀開翅膀,飛了起來。
一道灰色的身影從身后黑黝黝地樹洞中沖出,就像一道閃電一般躥到瓢蟲背上,精準地扯碎了瓢蟲的腦袋。
不遠處蠢蠢欲動的獵鷹,盯著這只正把獵物拖回巢穴、和小牛犢子一般大小的浣熊,雙爪死死地扣住樹干。
在他身后,一條井蓋粗細的巨蟒緩緩地垂下腦袋,悄無聲息把尖牙探向毫無防備的獵鷹。
舌尖上的原始森林,和往日一樣和諧。
地面上,一片被落葉鋪滿的碩大扇葉微不可查地拱起一條縫。過了幾秒,一雙眼睛緩慢地睜開,忐忑地掃視了一圈。
又過了足足一刻鐘,一個身穿運動服,畫風和這個原始森林格格不入的身影,披著扇葉,貼著土坡,半蹲而起。
頂著樹葉,易會又在樹葉下茍了十多分鐘,才小心翼翼地放下頭頂的樹葉,確定沒有比地球生物大十幾倍的猛獸和昆蟲的活動蹤跡之后,微微嘆了口氣,半弓起身。
“…”一陣微風吹過,易會身上因為緊張而冒得汗盡皆消失,褲子上的土漬和樹葉也被吹落。他張開雙臂,猛吸了一口氣,“來到異界的第九天,還活著。”
易會陶醉了一會兒,從沒在睡夢中被某個巨獸吃掉的感慨里回過神來,又掀起了先前披著的樹葉,跳進這幾天一直住著的土坑里翻找了一陣。
等他再上來的時候,手里多了一塊兒青色的、刻著三角紋路的石頭。
“神仙保佑…”易會也不管這顆石頭都經過誰的手,狠狠地親了親,“真是個好東西。”
這顆石頭,是他在一個被破壞過的草堆里撿到的,這個機遇來自于卡羅索跟他為數不多的對話。當時易會還在繞道走和撿起這塊發光的石頭間猶豫,卡羅索便直接給他發消息,幫易會做了選擇。
經過會反復的實驗,加上卡羅索的指點,他確定,裝著這顆石頭,只要不和其他單位有目光上的直接接觸,不發出聲響、不是釋放出較大的法力波動,那么持有者的行動似乎是可以做到基本隱匿的。而且,他對一些相對小型的、沒什么腦子的昆蟲和獸類,也有著一定的驅趕作用,是荒島求生的開局神器。
雖然觸發的前提條件聽起來讓這個道具很雞肋,但確實是給他這幾天的宿營和捕獵都帶了相當大的便利。
易會給這塊石頭起名為,投擲哥布林堅硬的石頭。
收起了投擲哥布林堅硬的石頭,易會又從褲兜里掏出了一個他自己、作者和讀者都叫不上型號的智能手機。
解開屏幕鎖定,易會看著壁紙中風騷的卡羅索,嘴角抽了抽。
桌面只有一個軟件,封面是易會格外熟悉的三個字母。
D、N、F。
不是手游,讀者放心。
易會打開軟件,重復著這一周來每天早晨都要嘀咕的吐槽:“哦天吶,這傻瓜式的界面!”
軟件界面很簡潔,以藍白兩色為主,看起來就像是某個粗心程序猿連夜加工出來的一樣,似乎隱約還能聽到他關于無償加班的抱怨聲。
第一個索引,寫著“社交”二字。
聊天框里只有兩個對話,其中一個被置頂的對話,以赤橙黃綠青藍紫的動態特效,顯示著“卡羅索”三個字。
最近聊的一句話是八天之前發過來的:“誰讓你號里32個角色都是風神,我以為你喜歡這個職業呢。”
易會沒點進去,又一次嘗試著刪除對話失敗之后,直接把他忽略了,進入了一個群聊。
“洛蘭生物群落。”
群里很安靜,沒人說話,聊天記錄還停留在昨天晚上。
“戮蠱幼蟲:晚安。”
“哥布林:晚安晚安。”
“牛頭兵:不想睡覺啊…”
“哥布林:誰不是呢…別磨嘰了,睡吧,明天見。”
易會盯著聊天記錄走了會兒神,打開消息框下面的照相功能,對著自己來了張自拍,發到了群里。
“你不孤單,有我早安,Good morning!”
發完消息,他就退出了會話,進入了“社交”索引旁邊的“個人”板塊。
這個板塊,和地下城與勇士游戲里的面板有點像,不過沒有四維、屬強之類的具體數值,有的是職業、副職業、等級、技能、協同裝備以及,探索度。
職業旁邊,寫著風行者二字。
易會每每看到風行者,眼神都會令人心疼地黯淡。
他嘆了口氣,“到是給我個搬磚開局啊,讓我拿著一個風法征服異界?”
看到等級旁邊的一個朝上指著的紅色箭頭,他心里才舒坦了一些,臉上也浮現出帶著興奮的笑意。
“16級了…”易會沉思著,“升級速度還是時快時慢,昨天一晚上就跳了三級。”
技能欄里,亮著六個圖標。
“魔法旋風、黑暗之眼、不死之身、魔法掌控、狂風沖刺、回風斬。”
如你們所見,易會穿越攜帶的金手指,即這個軟件,和易會自身,是相互綁定的。等級,即易會的等級;技能,即易會所學的技能。
就這個金手指的設定,易會個人覺得,利大于弊。
利在,就目前為止,等級的提升,都不需要他費心思,不需要他付出過多的努力,不要求天賦,他需要的,只是給卡羅索充分的時間,在這個宇宙外面為他提供DLC補給;技能的學習也是一樣,他不需要讀什么繁重的秘籍,不需要費腦力參悟什么訣竅,等級提升之后,該學到的技能,會自然而然地種在他的腦袋里,非常方便,也不用考慮SP點對于技能的限制。
必須要提的另一個索引板塊,便是“收件箱”。這個“收件箱”,是卡羅索給易會投遞戰略補給的渠道。目前只有一封郵件,里面的內容已經被閱讀過了,但看中了它第一封郵件的紀念意義,易會沒有刪。
弊端也有,首先,對于卡羅索和易會來說,這個母宇宙是主,他們是賓。對于這個尚未探索透徹、未知的宇宙,不了解當地的力量體系,這個軟件不顯示四維到也合理。這就導致,易會對自己的實力水平,十分迷茫。不僅不知道他和這個異界人的實力差距,就連他自己到的面板到底是什么樣,他都不知道。他必須時刻保持謹慎,他壓箱底的保命技能,只有男魔法師黑暗之眼所帶來的不死之身一個。卡羅索作為一個外來神祗,沒法直接降臨這個宇宙,如果不死之身都沒救得了易會,那他就真的死了。所以易會這幾天一直提心吊膽的,茍得要死。
其次,雖然等級提升有卡羅索幫他操心,他不需要十年苦讀,或者閉關修煉,但也意味著,他再怎么爆發主觀能動性,他實力的提升速度,也不由他決定。說不好聽點,萬一出事,倆字:等死!
這一點還有待考究,易會也沒弄明白他這個金手指的晉升機制到底是怎么回事,忽快忽慢地升級速度也是個不容忽視的問題。
“還好…”易會念叨著,“保命能力提升了!”
收起了手機,易會手指一勾,昨晚留宿土坑里的樹葉下發出一陣靈動的輕吟,一根猶如剛從地里拔出來的玉米桿一樣的綠色棍子打著圈飛了出來,停在易會身后,懸在半空。
一個奇葩的棍子,易會認得:農莊物語。
除了作為承載易會魔力運轉的樞紐之外,它還有個非常奇葩的功能,種地。
這是易會前幾天無意間把農莊物語插進地里時發現的,農莊物語似乎可以把其中還沒揮發掉的殘存魔力打進土里,隨機凝成植物的種子!
額外的精神力輸出,還可以加速種子的生長。注意,是精神力,不是魔力!
這個生長的加速,與其用輸出,倒不如說,是種子在強行地榨取易會的精神力更準確一些。種子的生成,是農莊物語對于殘存魔力的利用;但一旦把魔力探入種子之內,精神力便會不受控制地向種子內涌去,直到完全成熟為止。
易會目前唯一種過的一次,整個人累到幾乎脫力、昏昏欲睡,也僅僅催熟了一顆單根雙生的植株。及時是脫力、昏昏欲睡,易會也很清楚:魔力依舊在正常運轉,這不過他的精神、身體進入了一個相當疲憊的狀態。
這顆植株共用同一個根系,卻長了結了兩個完全不一樣的果實。一邊是類似于西紅柿一樣的可食用性植物,易會摘下果實之后,植株的根系邊很快腐爛了。吃掉果實之后,會短暫地增強視力;另一邊,則是一個結有三顆色澤、樣子都神似圣女果的植物。這三顆果實是不可實用的,在浪費了一個果實之后,易會欣喜地發現,撬開外殼,果實內部竟然貯藏著易燃的火焰粉末,只要用魔力催化,便能迅速燃燒的寶貝!
浪費了一顆,這幾天又用了一顆,褲兜里還揣了一顆。易會打算最近再賭一賭,看看能不能再種出來一顆這個玩意兒。這東西,也比較坑,在這個世界,疲憊可是大忌,萬一什么都沒賭出來,那他就崩了。
到目前為止,他只拿農莊物語賭過一次,不使用精神力催熟的種子需要多久才能成熟他也不清楚。畢竟,他在這個森林里奉行的原則是打一槍換一炮,保持移動,沒有時間和膽量給他做實驗。
再者,如果這次賭出來的果實,直接把他的精神力榨干,反欠莊家一筆巨款,他也沒有時間看守到果實成熟。這個森林里掠食者與被掠食者的無情橋段在一直上演,即便有投擲哥布林堅硬的石頭,易會也不想多待。更別提果實成熟之后,因為他不在場而被其他生物撿漏這種事了。
農莊物語的奇葩功能,也是一個易會反復琢磨的地方:他不記得,農莊物語有這個功能,這根棍子的面板,應該很干凈…
這個易三一沒料到的。要么是因為來到異世界產生的異變,要么…就是因為,這個卡羅索所來自的地下城與勇士,是個血肉更飽滿、超越易會認知的國度。
但有一說一,這樣的武器,才有靈魂。
“那么…試試狂風沖刺吧。”易會雙手在身體兩側攤開,整個人慢慢地飄離地面。
他看向頭頂的一根樹杈,腳下疾風狂涌,身體被一道青色的法力流光籠罩,整個人化作一道風,彈了出去。
這個異世界,就是像是被放大了一百倍的原始時期的地球一樣。巨大的原始叢林植株、汽車一般大的螞蟻、電影里才會出現的巨蟒、井蓋大小的瓢蟲、比水桶還粗的毛毛蟲…而且遠不止體型的放大那么簡單。
這里,是魔法與蠻荒的獵奇結合體,是巨人的花園。每一天,易會都活在被毛毛蟲和巨型樹貍追殺的陰影里,在這個諾大的花園里流竄。
易會在狂風里狼狽地落下,腳尖輕點在嬰兒手臂粗細、離地面二十多米的樹杈上。在他體表流動的疾風之力托著他,沒讓樹杈因為他的重量發出一絲彎曲。
他可不想驚動那些在樹上睡懶覺的掠食者。雖然他撿到的火焰圖紋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干擾掠食者們的感應,但也不是百分百的隱身。如果他在掠食者眼前晃來晃去,那他一樣是要撲街的。
“狂風沖刺啊…可以當個保命神技,還不錯,這下不怕被他們攆。”
他臂張開,感受著風的流動。農莊物語在他身后輕輕地震顫,同頻傳遞著魔力運轉帶來振幅。
易會閉著眼,四周的風都成了他五感的延伸。一陣風掠過,它所吹拂的景物便以一種紅外感應似的傳遞到他腦海里。
“風元素親和…”易會調動風元素,把自己變成一個風眼,“果然,等級提高,風元素和技能的掌控程度也會提高。”
他不敢弄太大動靜,完成了每天必做的早操之后,就撤掉了疾風之力,散開了聚集的風元素。
“先找點吃的吧…”易會慢悠悠地伸了個懶腰,看了眼身后茂密的樹叢,目光里似乎有劍光掠過。
易會眼里的道道光芒消失不見,轉過頭,腳下涌起一陣風,托著他降到了地面。
他離開之后,一只光軀干就有籃球大小的藍紋蜘蛛,從易會方才所忘的位置掉了下來,摔在地上,散成切口整齊得嚇人的幾個碎塊。
被藍紋蜘蛛尸塊里溢出汁液所吸引的各種生物很快便循味而來,瓜分了這份早餐。
易會在比他還高的雜草堆里穿梭,肩上扛著被他疾風之力整齊切開且吹干的不知名肉塊,哼著自己前幾天寫的RAP:“蓬松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