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站在十三樓的天臺上眺望著遠方的夜景——被夜色籠罩的城市中,一幢幢高樓亮起點點溫暖的燈光。寬闊的街道車水馬龍,來來往往的車輛一刻也不曾停息。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映照在過路行人的臉上,顯得一片花花綠綠。可距離隔得太遠了,男人看不清他們的臉,不知道他們是幸福還是悲傷。
樓頂凜冽的風從四面吹來,吹得男人的臉生疼。絕望的情緒推動著他,想要把他推下這不知是天堂還是地獄的深淵。他緩緩把手伸向護欄,全身一個勁的在打顫。也許是因為寒冷,也許只是在打顫。淚水不知何時從他的臉龐滑下,他其實并不想流淚,可還是莫名的流了。嗚咽的寒風掩蓋了他的抽泣聲,連他自己也沒有注意到,他早已淚流滿面。
和那些想吸引他人注意,渴望他人救贖的人不同,他只是想得到安寧而已。他像一個怪物,世界拋棄了他,他也拋棄了世界。
腦海中浮現出過往的走馬燈,歡樂的,委屈的,痛苦的。死掉的記憶重新涌上心頭,他發現自己的心早已不再年輕了。
從小他就是一個內向的人,不擅長和他人交流。從小學開始,就一直是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教室角落,癡迷的捧著一本老舊的書,或是輕輕描摹著他眼中的世界。是書中的人和畫中的世界陪他走過了那個深藍的年代。他也曾渴望過友情,渴望的看著一個個說說笑笑的小圈子。只是那時******的男孩不知道,討好他人,附和他人是沒有辦法獲得真正的友誼。
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
當他站在學校公告前,看見自己被涂花的得獎照片和一旁竊竊私語的“友人”時,他明白了,有的路,只能自己一個人走。
初中時,他曾試圖改變,做一個不一樣的自己。他努力學習,積極的參加各類運動,他孤獨的生活似乎終于照進了一絲光亮:一個女孩闖進了他的生活,鼓勵他變得陽光,變得開朗,讓他的世界終于有了一絲色彩。
理所當然,他喜歡上了她。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沒有希望。她太耀眼了,像會把他燒成灰燼的太陽。他知道,愛情不是她是他的陽光,而是相濡以沫的地久天長。但,她畢竟是他的光,哪怕是飛蛾撲火也要追逐的光。
那年,她以高分考進了市重點,而他壓著分數線考了同一所高中。
不出所料的,她在高中戀愛了,和一個帥氣的學長。同樣不出所料的,她和學長分手,考上了一所重點大學,而他只是考上了一所普通的大學。
那年冬天,他終于向她告白了。她一時間愣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么。他沒有為難她,只是上前一步溫柔的抱住了她。“我不奢求什么,就這樣讓我抱一會兒好嗎?只是一會兒就好,然后我就消失,不會打擾你太久。”他輕輕對她說道,而她說不出話來。
那天分別時,她對著他遠去的背影大喊:“我曾經喜歡過你!”他沒有回頭,只是嘴角帶著笑意。
之后他們再也沒有見過。
他畢業了,工作了,又因為和同事難以相處被老板委婉的勸說離職,他的父母在對他的失望中去世。他去做過畫師,他的話掛在畫廊幾年無人問津;他去做過寫手,房間里滿是被被編輯退回的廢稿;他去做過清潔工,每天凌晨開始工作,直到夜暮降臨;他去拉過小提琴,在橋洞下乞求微薄的收入。
他的一生一事無成,庸庸碌碌。
他不過想得到安寧。
他的錢包掉到了天臺的水泥地上,花花綠綠的鈔票和硬幣掉了一地,像毛姆小說中寫的一樣“滿地都是六便士”,可他抬頭時卻沒有看見月亮。陰沉的天空黑云密布,甚至開始下起了點點小雨,氤氳而清涼。
他希望像龍之介一樣,幻想著張開人工翼,輕而易舉飛上天空。同時,理智之光照耀的人生悲歡沉淪在他的眼底。
可他終究還是停留在了原地。
他只是一個懦夫罷了,在最后的關頭連死的勇氣都沒有。
走下十三樓,男人穿梭在陰暗潮濕的小巷。“砰”的一聲,他的腳下一滑,被地上臟亂的垃圾絆倒,撞倒了鐵皮包裹的垃圾桶,摔倒在一地的垃圾里。男人干脆就這么躺著,抬頭看著雨點落下,濕潤了他的眼眸。
在這無光的雨夜里,他睡著了。

童話貓
某個試圖展開人工翼飛翔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