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的某一天，莫同學的媽媽最終還是死了，不是因為病入膏肓，而是自殺，在某個安靜的早晨。
某天清晨莫同學起來，病床上的人沒有了任何反應，沒有聲音，沒有呼吸，沒有溫度。
傅韋告訴我，莫媽媽是食用了大量安眠藥而導致死忙。
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無力回天。
據(jù)說是莫媽媽本就得了抑郁癥，沒生病之前就不太正常，后來得知自己得了絕癥之后，堅持了一段時間治療，很多次她都表示痛苦要放棄治療。
我對“抑郁癥”這個病沒什么概念，現(xiàn)實生活中也沒有接觸過有此類癥狀的人。我只知道那是一種心理疾病。多數(shù)原因是由于壓力過大而造成的。
以前聽說抑郁癥的時候，還覺得不以為然，現(xiàn)在才反應過來，抑郁癥是真的會死人。
莫媽媽生病住院的那段時間，我來醫(yī)院賴看過兩三次，以莫同學朋友的名義。其實是替蘇蘇過來的。
那段時間我覺得莫媽媽還挺正常的，和病房的其他病人都聊的來，和我還有說有笑的，甚至有時候還會主動說起家長里短。
不知道為什么，她對所有人都挺溫和的，唯獨不喜歡蘇蘇。
直到她去世，我還是沒有勇氣去問她這個問題。
我到醫(yī)院的時候，蘇蘇已經(jīng)比我早一點到了，她聽說了這事，今天一大早出發(fā)，直接跑來醫(yī)院。
由于太過突然，蘇蘇什么都沒有準備。一向愛打扮的蘇蘇今天顯得有些狼狽，少有的素面朝天，面色由于長期熬夜加班顯得蠟黃，黑眼圈很重。
她就這么站著，垂著頭，安靜的看著莫同學，沒有哭，也沒有說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同學蹲在走廊，抱著膝蓋，把頭埋進自己臂彎里，肩膀因為抽泣而劇烈抖動，我走的近了，才能聽見他低低地哽咽。
兩個人就這么一個蹲著一個站著，過了許久。就連我在她們旁邊站著，他們也沒有察覺。
身旁路過很多人，有病人，有病人家屬，也有醫(yī)生和護士，腳步匆匆，卻都沒有人要停下來安慰她們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安慰的話，于是就一直干站著。
忽然想起前幾天在網(wǎng)上看到的一句話。
在長廊里一回頭，發(fā)現(xiàn)醫(yī)院大概是最忙的地方，有的人忙著生，有的人忙著死，有些人忙著生不如死，有些人忙著向死而生。
每個人都會經(jīng)歷生老病死，而生離死別大多數(shù)都發(fā)生在醫(yī)院。
我對生與死沒什么感覺，我長這么大第一次真真切切經(jīng)歷死忙是在幾年前，爺爺去世，全家人都在哭，唯獨我沒有哭。
爺爺有很多孫子孫女，他們都是他掌心的小寶貝，唯獨對我，特別的冷淡。印象里，他似乎從來沒有對我笑過。
可能是我從小不討喜呃原因。
我至今都記得，小的時候，我特別挑食，有一天晚上吃晚飯，餐桌上都不是我喜歡吃的，我死活不肯吃飯，哭鬧了很久。
爺爺直接把我拎小雞似的拎起來，扔到了門口，直接關門，反鎖。
任我哭鬧，他還是不搭理我。
那時候是冬天，外面的溫度只有兩三度。我沒有穿外套，手腳凍的通紅，哭聲都是顫抖的。
爸爸媽媽去外地工作，奶奶去探望親戚還沒有回來。
我就一直坐在外面，凍得暈了過去，高燒，差點要了半條命。
從此以后，我爸媽就和我爺爺有了隔閡，父子倆從業(yè)沒有好好說過一句話。
那件事之后我特別記恨爺爺，之后那幾年，我也沒好好和他說過話。他走的那天，我一滴眼淚都沒有流，心里不僅不難過，反而覺得無所謂。
有些親戚還指著我的鼻子罵我不孝子孫。
事實是，我真的一點也不覺得難過，心底里覺得死的那個人與我無關。
而莫同學的母親和我沒什么關系，我們只是見過幾次面。有過一點交集。當?shù)弥ナ赖南ⅲ也]有感覺到悲傷。只是感慨，昨天還好好的人，今天怎么就說走就走了呢。
不知道等了多長時間莫同學才抬起頭來，眼睛紅腫，帶著濃重的哭腔。“蘇蘇，我是不是特別差勁？不然爸爸媽媽為什么都不要我了呢。”
我頓了頓，突然覺得鼻子有點酸心里有了一絲難受的感覺。
蘇蘇頓了頓，極力忍住哭泣，輕聲安慰說。“沒事，你還有我，我一直都在的。”說著，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莫同學倒是愣住不說話了，輕聲安撫她。
兩個人抱著又哭了好一會兒，我愣著沒有動。
下午從醫(yī)院出來，我和蘇蘇陪著莫同學回家收拾他媽媽的遺物。
蘇蘇一直攥著莫同學的手，一路上都未曾放開過。
莫同學在房間里收拾遺物，我和蘇蘇在客廳里等。
“阿然，他現(xiàn)在除了我什么都沒有了，我一定要留在他身邊，就算不是愛人，也可以做朋友，只要能流在他身邊。”蘇蘇攥緊我的手，聲音輕輕的，眼神堅定。
“我決定辭職了，來這邊工作，我爸媽肯定不會同意的，你能不能幫我保密。”
“蘇蘇，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你不懂，我喜歡他，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痛苦，他媽媽已經(jīng)不在了，如果我也放棄他了，他得多難受。”
“可你們已經(jīng)分手了。”
“可我還沒有同意啊，只要我不同意，他就別想跟我分手。”
蘇蘇一種是個特別倔強的人，只要認定了，就不會松手。可我還是想要再勸勸。畢竟做這個決定，會影響道她的余生是否幸福。
可我又覺得，我的話十分蒼白無力，連我自己都說服不了我自己。
內心掙扎了一會兒，認真斟酌詞句子還是硬著頭皮說吃口。
“蘇蘇，有件事情我必須提醒你，他媽媽臨走之前欠了一屁股賭債，住院治療他又欠下一筆不少的債務。假如你真要和他在一起，就要做好以后和他一起過苦日子的準備。”
我皺了皺眉頭，平生第一次如此認真跟她說話。
“我已經(jīng)做好心理準備了，以前又不是沒有窮過，我不害怕。”
“你能不能別那么幼稚，他現(xiàn)在切切實實是沒車沒房沒存款，而且還欠債累累，你不僅不可能過上無憂的生活，甚至還會被連累。我作為妹妹，我希望你三思而后行”。
“我愿意和他一起還清所有的債務，車載房子票子那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要熬過去這段時間，那些，我們將來都會有的。我不怕吃苦。啊燃，我和他曾經(jīng)錯過過一次，好不容易重逢，我害怕，這次我若是放棄了，這輩子就這樣錯過了。”蘇蘇說著小聲的哽咽著，可能是怕屋里的人聽見，她的聲音壓的特別低。
“就算我同意，那嬸嬸叔叔那邊呢，她們就你一個女兒，肯定也舍不得你受委屈。”
“我爸媽那邊我會跟他們說清楚，啊然，我不能離開他，我只要一想到他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我心里就特別難受。那種感覺你不會明白。”
“…………”這一點，我確實沒辦法做到與她感同身受。
“假如換做是沈譯，你肯定也不會袖手旁觀的對吧？”
“選擇都是要付出代價的，選擇之前就應該想到后果。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你今天的選擇。”我微微嘆了口氣，終于妥協(xié)。從包里掏出銀行卡塞到她手心里。
“我就剩下這么一點了，而且還是偷偷背著沈譯存下來的私房錢，你可要省著點花。”
“啊然……”
“誰讓我們是親姐妹呢，我覺得我肯定是上輩子欠你的。”
“啊然……”
“閉嘴不許哭了，不然屋子里聽見了，就該更難受了。”我拿擦鏡紙擦傷她臉上的眼淚。小聲安慰。“會好的，都會好起來的，別哭了。”
蘇蘇說的對，假如換成是沈譯，他即便有一天一無所有，甚至是負債累累，我爸媽都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我還是會喜歡他，還是會義無反顧的留在他身邊。
后來蘇蘇說，不是莫同學離不開她，而是她離不開莫同學。十年前她錯過了莫同學，是她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如果這次再錯過，莫同學那將是她這輩子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