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精神病院
一個(gè)頭發(fā)(fā)花白,身體虛弱的人微笑著走了出來,就這一個(gè)微笑,仿佛都花費(fèi)了很大力氣,看著不是四十來歲,倒像是六七十歲的人。
滿臉的倦怠和皺紋,不敢想象他到底是經(jīng)(jīng)歷了什么。
除了幾個(gè)君子都知情以外,其他的人震驚地說不出話來,面面相覷,最后都看向三皇子。
只見他像個(gè)木偶一樣站在那里,表情不喜也不悲,沒有其他動(dòng)作,就站在那里。
母皇說,眼前的這個(gè)人是他的父親?可他記憶中的父親不是這樣的,他的父親高大威猛,一雙臂孔武有力,可以輕松地把他舉過頭頂,五官周正帥氣,一頭烏發(fā)(fā)經(jīng)(jīng)常隨意扎在頭頂,他們在那片林子里,快樂,自由地生活了六七年,他怎么可能認(rèn)不出來?
“小帆頭。”一片寂靜中,武君先開了口。
小帆頭,是他的乳名,宮里的人都不知道。
這一聲像是給他僵硬的軀體注入了靈魂,濕了眼眶,張張嘴不敢喊,他怕一出聲就會(huì)在大庭廣眾之下狠狠地哭出來。
好在女皇及時(shí)開口叫人看座,讓他避免了尷尬。
女皇解釋了一番,說武君其實(shí)一直在外治病,因怕這病治不好,又不忍心讓孩子看著他一天天病重,跟著他受罪,就讓他的好友幫他帶著竇云帆,告訴他父親病逝了,后來不想讓他再流浪下去,把他送回了宮,與其他兄弟姊妹一起生活。
竇沉魚聽了,皺著眉思考:這說辭,好像很合理,但是既然不忍心孩子看到他生病的模樣,告訴三皇子他病逝了,那現(xiàn)(xiàn)在又以這病懨懨的模樣“死而復(fù)生”,是怎么個(gè)意思?
歌舞聲又響起來,竇云帆面朝著案桌上,不吃飯也不看表演,閉著眼睛想把淚給憋回去,但總有那么幾顆調(diào)皮的被擠出來,連忙用袖子擦掉。
他能夠感覺到武君的視線,但他不敢抬頭,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害怕。
這一曲還未終了,武君就因身體不適,提前離席,他的一舉一動(dòng),就像是隨時(shí)都會(huì)暈過去一樣無力。竇云帆想站起來去扶他,去叫他,可就是動(dòng)不了,只得目送武君離開。
竇沉魚不停地去瞄右邊的那個(gè)人,此時(shí)的他又和以前完全不一樣,對他是一副冷峻帶著敵視的樣子,跟其他兄妹在一起時(shí)就是性給內(nèi)向不愛說話的俊朗少年,現(xiàn)(xiàn)在倒像是一個(gè)跟父母鬧別扭,委屈的小孩子。
她穿越前已經(jīng)(jīng)是要奔三的人了,這十六歲的少年對她來說就是一個(gè)小弟弟,現(xiàn)(xiàn)在這樣可憐巴巴地目送武君的樣子,瞬間激發(fā)(fā)了他內(nèi)心深處的母愛,好想去抱一抱他。
這樣想著,竟真的開始行動(dòng),在各位驚異的目光下,移過去,一把把他攬進(jìn)懷里。
全場皆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尤其是竇云帆,還沒有從親父“起死回生”的沖擊下緩過來,這邊一直把他視做眼中釘?shù)母]沉魚居然用慈...慈愛?的表情抱住他,一邊發(fā)(fā)出哄孩子的聲音,一邊輕拍著他的頭安慰他?
他的頭被按在不算很寬闊的懷里,瞪大的眼中不覺掉下幾滴淚,都沒想到要去擦,這場家宴給他的刺激太大,大得連他什么時(shí)候回的府都不知道。直到第二天,才稍稍緩過神來。
竇沉魚并不覺的自己的行為有什么不妥,女皇仁慈,在家宴上見到兄弟和睦,高興還來不及呢,吃瓜群眾也都只是表示驚訝。
除了讓竇云帆和平安開始懷疑人生外,沒有帶來其他不好的事。
神清氣爽地回到府中時(shí),那位姑娘還沒有醒,被丫鬟換了件輕薄一點(diǎn)的衣裳,安安靜靜地躺在他床上。
之前太匆忙,沒細(xì)看。現(xiàn)(xiàn)在他才發(fā)(fā)現(xiàn)(xiàn)這人的面龐中還透著幾分稚氣,估摸著和他現(xiàn)(xiàn)在差不多的年齡,看那臉上的嬰兒肥,可能還要小一點(diǎn)。
臉上長了幾顆青春痘,皮膚不算特別好,忽略這些的話,長得還是挺可愛的,屬于耐看型。
大夫說這人沒什么問題,就是不知道為什么一直昏迷不醒。他覺得,可能是因?yàn)櫬┰降腦頡?p> 二皇子盯著床上的姑娘,期待她快點(diǎn)醒來,和他一起吐槽,平安盯著床邊的二皇子,不敢相信自己的殿下居然會(huì)用這么熱切的眼神去看一位長得普通的陌生女子。
“平安。”
身體一抖,一下回過神來,忙應(yīng)著:“小奴在。”
“去給這姑娘多找?guī)準律褋懟!碑吘掛院笫且W〉模瑳]等平安應(yīng)下,多說了一句,“出去記得把門關(guān)上。”
“受。”
剛剛看到這姑娘的眼珠在眼皮底下動(dòng)了動(dòng),便知道她是要醒了,把平安支出去,就是為了方便跟她坦白穿越的身份。
果不其然,在門關(guān)上不久,那姑娘緩緩睜開眼,迷茫地看著床帳,感覺到身邊有人,又轉(zhuǎn)眼朝他看去,眨眨眼,呆住。
竇沉魚在心里默默地點(diǎn)點(diǎn)頭,他對原二皇子的樣貌還挺有自信的。
張嘴想要說話,卻因喉嚨干澀,發(fā)(fā)不出完整的音。
看到她的行為,竇沉魚理解地笑了笑,他可是過來人,他懂。
“渴了吧,你等著,我去給你倒水。”看看,多么的善解人意,多么的溫柔可人。
女孩在床上環(huán)(huán)顧周邊環(huán)(huán)境,包括自己的衣裳,感覺到身體有些疼痛感,又一次呆住。
竇沉魚端著水杯回來,還沒遞給她,就聽她用沙啞的聲音質(zhì)問他:“這衣服是誰給我換的?”
這問題可能很弱智,但她還是忍不住想問。剛才她看到自己手臂上的胎記還在,便確定她肯定不可能是穿越了,可眼前的事物都充滿了古董氣息,那就只有兩個(gè)可能:一是遇見了變態(tài)(tài),二是遇見了瘋子。這水里指不定放了什么猥瑣的東西……這張臉說不定就是整來迷惑人的!
竇沉魚倒是沒注意到這姑娘的眼神不對,莞爾一笑,答道:“你先冷靜一點(diǎn),不要太害怕,我知道你是第一次……”
“穿越”倆字還沒出口,只聽“啪”的一聲,俊俏的臉上就多了一個(gè)火紅的巴掌印。
“你這個(gè)變態(tài)(tài)!”姑娘破口大罵,也不顧自己身體虛不虛弱了,推開他就要往外跑。
竇沉魚被突如其來的巴掌給打蒙了,怔怔地看著手里空空的杯子以及地上的那一灘熱水,腦子空白了一陣。
姑娘想趁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開門逃走,卻被院兒里的兩個(gè)侍衛(wèi)(wèi)給架了回來,一眼看見二皇子臉上明晃晃的紅印子,嚇了一跳。
“殿下要如何處置這潑婦?”
“你們才是潑婦呢!啊——”姑娘死死掙扎,又喊又叫又踢又咬的,然而她那小胳膊小腿兒,在兩個(gè)會(huì)武的男人身上并沒有什么用。
“你們這些變態(tài)(tài)!瘋子!還殿下呢,我殿你*個(gè)頭,快放開我!要不然……要不然我就要報(bào)警了!”
小女孩快崩潰了,不明白自己怎么會(huì)遇到這樣的事情。帶著哭腔說完,看到竇沉魚黑著個(gè)臉走過來,心里怕得要死,完全不敢想象這人會(huì)做出什么樣的事情來,癟這嘴不想哭出來,但還是忍不住哽咽。
“我想回家...”女孩知道自己打不過這些人,放棄掙扎,開始用軟招,委屈巴巴地望著他,像個(gè)無助的孩童。
想回家是真心的,但這模樣有一半是希望能讓面前的人心軟,不會(huì)對她太狠。
別說,竇沉魚還真就吃這軟招,心里的氣突然消失了,忍不住嘆息一聲,揮手讓侍衛(wèi)(wèi)出去。
侍衛(wèi)(wèi)手剛松開,那姑娘立馬蹲下,頭埋在手臂里輕輕抽泣,那模樣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恰恰他又是個(gè)容易心軟的人,面部表情一下就柔和下來,在她面前蹲下,輕聲說道:“你的衣服是我讓丫鬟給你換的。”
抽泣聲停止,頭微微抬起一點(diǎn),隱約可以感受到她的注視。
“我遇到你的時(shí)候,你穿著很厚很厚的奇怪衣服昏倒在路上,我把你帶回來,怕你穿著那衣服太熱,讓丫鬟給你換了個(gè)清爽點(diǎn)的衣裙。你如果想回去的話我自然不會(huì)攔你,但你才醒過來,還很虛弱,不如休息一晚上我再讓下人送你回家。”
心軟是心軟,跟記仇不沖突,左臉現(xiàn)(xiàn)在還火辣辣得疼著呢!
他不想一起吐槽了,不想一起同甘苦共患難,不想一起找尋另一半,自己玩兒去吧。
想是這樣想,但不可能真的任她自生自滅。
那女孩對他說的話半信半疑,她愿意相信衣服是女生換的,身體上的鈍痛也不像是經(jīng)(jīng)歷了某些事來的,但總的來看,她多半是誤入了一家大型的精神病院,姑且先穩(wěn)(wěn)住那大BOSS的情緒,等半夜再逃也不遲。
對,精神病院,絕對不是什么亂七八糟的穿越。
竇沉魚將她安排在盼君院,原因是離主院最遠(yuǎn),畢竟他現(xiàn)(xiàn)在是男生的身份,男女有別,人以后還要出嫁的呢。
只是他不知道,這盼君院是給犯了錯(cuò)或失寵的小妾安排的院子,所以叫“盼君”,導(dǎo)致平安在最開始的那段時(shí)日里,一直覺得這姑娘很可憐,第一天就被安排進(jìn)了冷院子里。
姑娘是客,晚膳自然是一起吃的,二皇子府里有規(guī)(guī)矩,食不言,一向行為自由的她,竟是遵守了這個(gè)規(guī)(guī)定。
要知道,她穿越前吃飯就跟搶似的,吃的又快又多,她覺得這樣吃飯才香,可穿越后不知怎的,竟是細(xì)嚼慢咽,動(dòng)作優(yōu)(yōu)雅極了,仔細(xì)想想,多半是承了二皇子的肢體記憶。
姑娘心不在焉地吃著還算可口的飯菜,時(shí)不時(shí)偷偷瞄一眼對面的人。
生得如此俊俏,動(dòng)作如此優(yōu)(yōu)雅的神經(jīng)(jīng)病真的是很不多見呀。
這一餐,沒有問她的來歷和姓名,從頭到尾都沒有過多的語言,吃完就各自回房。
盼君院派有丫鬟來伺候,姑娘越來越覺得這個(gè)病院真的很神奇,茅房是個(gè)坑,沒有電燈、空調(diào)、沒有自來水管,連插頭都沒有。
但他有仆人伺候,有裝修古風(fēng),雅致的大院子,神經(jīng)(jīng)病能有這樣的待遇,他恐怕是第一人。
說真的,有點(diǎn)羨慕。
這里的夜晚很黑,熄了燈,屋里就是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
外面還有人走動(dòng)的聲音,她要等再晚一點(diǎn),等人都睡著了,她再偷偷摸摸地逃出去。
所以她現(xiàn)(xiàn)在不能睡覺,躺在床上聽著外面的蟲鳴聲,忍不住就想到了今天和竇沉魚的互動(dòng)。沒有任何共同點(diǎn)的的事物也是能夠聯(lián)(lián)系在一起的,是這樣的。
啊...真是瘋了,腦子里居然在想那個(gè)神經(jīng)(jīng)病……想法來的快,去得也快。
外面沒有了人活動(dòng)的聲音,安靜地能聽到微風(fēng)吹動(dòng)樹葉的沙沙聲,有節(jié)(jié)奏的蟲鳴聲,隱隱約約從遠(yuǎn)處傳來的打更聲。
再等會(huì)兒,等他們都睡熟了再逃跑,就等一會(huì)兒……
月光如紗傾瀉而下,屋外的蟲鳴戛然而止,花枝一個(gè)翻身下床。
就是現(xiàn)(xiàn)在!
她仿佛化身為一只夜行的野貓,伴著月光在漆黑的夜里隨意穿梭,黑夜在她眼中和白晝沒什么兩樣。
輕輕松松攀上一丈多高的外墻,回頭望著黑暗中的皇子府,心里道了聲再見,轉(zhuǎn)身跳了下去。
這一跳,周圍的事物都變了樣,黑夜當(dāng)真變成了白晝,面前是座白茫茫的雪山,還有那熟悉的,漆黑的深淵。
裸露的皮膚被冷冽的風(fēng)刮得生疼,熟悉的恐懼如潮水般漫過全身。張著嘴想叫出來,卻怎么也發(fā)(fā)不出聲。
“咚”的一聲,花枝仿佛看到了到身首異處,血濺三尺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