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歸來（二）
凌云軒在宣政殿被賞賜的消息沒有幾個時辰，民間便已傳的沸沸揚揚。百姓感嘆著皇恩浩蕩，皇室間兄弟情深！
可當消息傳到云紡時，無疑是晴天霹靂！黃金、良田、珠寶都還好說，可絲綢百匹真是讓云紡有些吃不消了。
“云紡”，如其名，紡織出來的布料輕如霧谷，薄如蟬翼，深受達官貴人的喜愛。因其制作工序繁瑣，耗時久，產量低，經常出現擲千金難也購一匹的現象。
世間有如此珍寶，皇室怎能少的了湊熱鬧？之后，“云紡”被封為“皇族貢品”，為皇室所壟斷，供給給后宮嬪妃。
而如今皇帝因北征大捷，一口氣便賞給凌云軒絲綢百匹，再加上皇室每月大規模的需求。就算云紡馬不停蹄的趕工，也不一定能供的上！因此，這樣的恩典，在云紡這無疑是晴天霹靂！
“就怕皇上冷不丁的一個恩典，每次都要徹夜趕制！”
“之前還能用倉庫里的庫存擋一擋，可這次一下就是兩年的產量啊！”
“小姐和少爺還不知道這件事吧。”
“應該還不知道，他們一早就備了馬車出去了，眼看著都快申時了，還沒回來。”
“自從跟著小姐和少爺這幾年，貌似年年這一天他們都不在府里。”
“你這么一說，好像真是啊！”
“你們說，小姐和少爺他們去干嘛了？”
不知道是誰拋出的這個問題，一下激起了剩下幾個丫鬟的好奇心。正當她們七嘴八舌的討論時，一個聲音突然讓活躍的氣氛瞬間達到冰點。
“自己的活都干完了，是嗎！”說話的是女子雖年齡與她們相仿，但從服飾來看，她在府中的地位要遠遠高于這幾個丫鬟。
“兮——兮姐姐······”幾個丫鬟剛才興奮的勁頭全無，支吾著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見她們不語，兮兒又厲聲喝道，“你們也知道跟了少爺和小姐這么多年了，怎么還是改不掉背后嚼人舌根的臭毛病！這次是被我碰到，下次要是被小姐她們聽到，有你們好果子吃！趁少爺他們還沒回來，快去把自己手里的活干完。不該知道的事情，就不要多問！”
“是。”隨后，幾個丫鬟便各自散去。
等馬車駛到陸府門前時，已經是酉時。
“忘憂，到了。”在馬車外驅車的男子溫柔地提醒。
一個身著黑白色躍馬裘，手中握著紫銅手暖爐的女子從馬車上緩緩下來。朦朧的月色撒在女子身上，更顯得她蒼白憔悴，讓人不禁憐惜。
“少爺、小姐，不好了。”歸來的馬車還未停穩，急匆匆的聲音便傳到忘憂的耳邊。
“何事？慌慌張張。”忘憂手握紫銅暖爐，腳踩下馬凳，緩緩走下馬車。
“這個月——這個月的合繡怕是不能如數供給內務府了。”兮兒喘著粗氣地回答。
“為何？”
“今日皇上下旨賞賜合繡百匹。”
“百匹？”這數量著實讓忘憂一驚，“好大的手筆，一下便要了云紡兩年的產量！不知是給了誰這么大的賞賜！”忘憂諷刺地問道。
“是鎮北將軍，凌云軒。”兮兒回答道。
雖然凌云軒要班師回朝的消息，她早有耳聞，但卻沒想到，回來的如此快，更沒想到回來的時間點又如此巧合。忘憂不自覺地緊了緊攥在手里的紫銅暖爐，努力平息心中的情緒，又確認了一遍“他回來了？”
“是，今早您和公子出城后不久，將軍便進城了。”
忘憂轉而一笑，自嘲道：“我說是誰呢，鎮北將軍駐守邊疆五年之久，此次北征又大獲全勝，得到這些賞賜也是無可厚非的。云紡還有多少庫存？”
“賞賜的合繡今日已經如數送往軒王府了，只是臨近月末，內務府這個月的采購——怕是供應不上了。”
忘憂吸了一口氣，說：“不打緊，盡力而為，切不可因趕工而降低了合繡的質量。”
“可，內務府的采購，今日已經來府上——”還沒等兮兒說完，忘憂臉色微變，不屑中捎帶怒意，說道：“真是‘皇上不急太監急’，倘若下次那群‘催命鬼’再來府上，就直接把他們轟出去！跟那群攀高踩低的人有什么好客氣的！”
“可，之前因反映內務府采購奢靡，皇后那已經不止一次找您麻煩了。倘若這次借題發揮——”兮兒欲言又止。
“因此，我們更要保證是這幾匹為數不多的合繡的做工，切不可因質量再落人口實，砸了云紡的牌子，才是當前止損的最佳法子。”
“是。我這就吩咐下去。”兮兒轉身退了下去。
待兮兒走后，忘憂一個人坐在主廳的正位，有些疲勞地按著太陽穴。
“奔波了一天，累了吧。”陸風端著熬好的湯藥走進正廳。
看是陸風，忘憂按了按太陽穴，回答道：“有點。”
“兮兒剛剛在府前慌慌張張的，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這個月的合繡不能如數供奉了。”
“那我今晚回趟若水，取點回來補上。”陸風認真地回答道。
忘憂皺了皺眉，食指不斷摩挲著紫銅暖爐，沉思片刻后，回答道：“不可。”
“為何？”
“云紡每月最多只能出十匹合繡，皇上一口氣便賞賜了百匹，入不敷出的道理，他又豈會不懂？若是月末咱們還能如數供奉，那才是不正常。到時，隨便一個‘欺君’之罪，咱們都無言以駁。”
“你可有法子？”
“這是皇上變著法子想讓咱們云紡出點血，無解。只等著傳召進宮，再見招拆招吧！”
看著忘憂低頭，指腹不停地摩挲著懷里暖爐的紋路，陸風問道：“可是還有別的事？”
忘憂苦笑道：“無事，就是有點乏了。”
見忘憂不想繼續說下去，陸風也不打算多問，便叮囑道：“今日趕了一天的馬車，我讓后廚熬的驅寒的湯藥，記得喝下后再歇息。”準備轉身離開的陸風，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折了回來說；“不行，我得看著你喝完。”
這些年來，喝湯藥對于忘憂來說早已輕車熟路的技能。二話沒說，忘憂端起湯藥一飲而盡，之后還向陸風360°無死角的展現一番碗底，像是在“炫耀”什么似的。
“早點歇息。”陸風依舊溫柔地說道。
“陸風——”忘憂叫住陸風，“你也是。”看向陸風離開的背影，“謝謝”兩個字被卡在唇齒之間，終是沒說出口。
陸風的存在，像是寒冬里的一記暖陽，是忘憂在復仇的冰窟里感受到的這世界對她唯一殘留的溫柔。
夜，起風了。。
從小窗子里鉆進來的風帶來了晚秋的涼意，忘憂起身關窗，卻被迎面的風頂得，讓本就噙在眼眶的淚水落了下來，來不及想，是感動、痛苦亦或是思念的淚水，便從臉頰劃過，就著窗前的月色迅速地消失在黑暗里。總之，在云霧沒被撥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煎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