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得很沉。

　　等風溪云醒來時，天已然大亮。雖說神用不著睡眠，但她依舊選擇在最困倦的時候將自己蜷縮在床上沉沉睡去，借此驅趕連日來的巨大疲憊。

　　神界并沒有遭遇太多劫難便被司重洗劫一空，如今雖一片金碧輝煌，卻空有樓閣不見人聲。從前風溪云只消站在窗前一瞧，便能看見許多小仙小神在外行走，而今她連尋到那些宮殿中去，也只能瞧見空蕩蕩的房屋。

　　玟閑并未去做太多調查——到底都走了哪些神官，他只去命神宮殿存放命牌的地方一瞧，大片大片的空白，架子上只孤零零擺著幾多命牌。那些神官隨司重走的時候都帶走了自己的，免得有人借命牌暗算，出些大事。

　　景程按風溪云吩咐去容客齋取來了剩下的花茶，她花了一天時間將花茶中的神力盡數提取出來，凝成了一道巨大的封印堵在羽琿宮。

　　而玟閑則找來了曼殊沙華的花葉和四大兇獸的殘骨，與風溪云一道在玄女殿四周畫下巨大的山河陣法，便等著介時犧牲的神官鮮血頭骨一并封作山河印來。

　　這一來一去，就花了一天時間。

　　入夜，風溪云坐在殿中窗前，景程與玟閑坐在殿中，二人飲茶對弈，卻一時無話。風溪云閉了閉眼，玟閑執子問她：“你可有想好最后應對的法子了嗎？”

　　“想好與沒想好，最終都得與他針鋒相對，倒不如現在好好保存實力，放松放松?！憋L溪云興致缺缺，“況且，他介時定要拿江滿樓與我說事，我怕……他下手狠絕，我可能不會如您所愿?！?p>　　“……”玟閑知道風溪云想說什么，但也只是擺了擺手。風溪云倒是坐直了，右手一轉，一片光華中浮現出一張符紙來。玟閑微愣，“這是什么？”

　　“水火炮。”風溪云食指中指并攏捏起符紙往前一丟，符紙在虛空中打了個轉，嘭地炸開，羽流從光中走出來，懷中抱著昏迷的顏澤。玟閑微微蹙眉，“顏澤怎的在你這里？”

　　“他要我拿五樣圣物換五人各見一面?！憋L溪云揮了揮手，羽流便抱著顏澤去了床榻之上?！拔沂沽嗽p，搶了阿澤回來，但也只來及搶他一人。司重……如今比從前強了許多，是我大意了?！?p>　　玟閑偏頭，看著羽流照顧顏澤，像是思考了許久才道：“他……要睡多久？”

　　風溪云回頭看了一眼，按了按太陽穴道：“大抵……要沉睡一年左右。至少也得七八個月，多則兩三年。他如今剛陷入沉睡，后日，怕是參與不了那一戰了?！?p>　　玟閑默了默，道：“不參與，也算好事。只是他不來，你多少壓力也大些?！?p>　　“我不求他能幫我一把，他和阿樓能保住性命安穩活著才是我最大的要求?！憋L溪云淡淡道，回頭給自己沏了一杯茶，又推開窗戶，“景程?！?p>　　景程抬眼，“末將在?！?p>　　“無需以末將自稱，如今神界千瘡百孔，沒那么多虛規了。”風溪云望向窗外，“玄女冢離玄女殿尚有一段距離，介時我會將阿澤帶去玄女冢，你便負責時刻照顧著他，莫讓他被司重偷襲了去?！?p>　　景程愣住，“將軍……您不需要我幫忙嗎？”

　　“你作為我十一將之一，是被司重針對的人?！憋L溪云抿了一口茶，“我已經有太多人被抓去了，只有在保證你和阿樓安全的情況下，才能與司重放開一戰?！?p>　　景程咬牙，應下：“遵命?！?p>　　玟閑看了一眼景程，風溪云搖了搖頭，“別想太多。我有帝上幫助，再者我本真神，又如何不能與司重一戰？不過多耗費些精神罷了?！?p>　　景程不說話，玟閑也不說話，二人執棋對弈，風溪云默不作聲靠在窗前，看著眼前蕭條神界。司命的府邸之上紫氣暗淡了許多，偶爾有仙娥路過，行色匆匆，面上是難得一見的憂愁。景程先走一步，玟閑端著茶盞慢悠悠晃過來，“其實你本沒有萬全把握?！?p>　　“不是每一仗我都有把握才去打，帝上?！憋L溪云笑了笑，“打仗不過豪賭，有時優勢與力量并存，那便能輕松賭贏；有時缺了優勢，我也得賭，否則失利的是整個神界，并非我一人?！?p>　　玟閑捏了捏鼻梁，“可這次，你大抵是拿著你至交好友的性命來賭的這一場游戲?！?p>　　風溪云輕輕笑了笑，閉上眼，“所以，我更不能輸?！?p>　　入夜，玟閑早已回了自己大殿，月光撒在白石階上，鋪著薄薄一層熒粉。風溪云從玄女殿中出來，繞著整個宮殿走了一圈，接著右手腕一轉手掌一抬，一座巨大的泛著黑霧的陣法便自她腳底浮現。洛汐察覺到不對勁，先一個出現在風溪云的身旁，醒來后看著眼前的陣法不解道：“……主人，您這是做什么？”

　　“山河印，要鎮山河死脈，要萬人鮮血?！憋L溪云淡淡道，蹲下來撩起袖袍，露出一截干凈白皙的手腕。洛汐正緊張，卻聽到風溪云繼續道：“你可知，我從前那副身體，是什么模樣？”

　　洛汐想了想，道：“我只知，主人魂魄內有玄武朱雀兩道氣息，有火蛟殘留神息，有玄女血脈，亦有白澤血脈，還有……婆娑幻境的味道。”

　　“你說的，差不離?！憋L溪云抬眼看向天邊皎月，“我當年不過不學無術一小神，總想著逍遙過一輩子，直到被母親與親妹暗算，差一點與君澈和蘇妄生一起死在瀟湘洞庭。我因著那一死劫晉升上神，得了玄女帝位，從此，成了神界四神將之首，主殺伐死位?！?p>　　洛汐靜靜聽著。

　　風溪云二指并攏劃過手腕，“瀟湘洞庭一役，我差點身死，被君澈帶入婆娑幻境，以白澤血脈祝福，使我成了近乎不死之身。從那以后，我每一戰都當做最后一戰去打，因為我知道，非上古圣物亦或自戕，我不會死。而如今，我成了真神，上古圣物更無法奈我何，我唯有自戕，才會徹底死去?！?p>　　她轉頭看向洛汐，“所以，你知道我為何對后日并無半分恐懼嗎？”

　　洛汐不答，因為風溪云自己回答了，“因為，我拼著這一身不知是詛咒是恩賜的魂魄，總會解決了司重，總會帶著他們回來?！?